10.31.2011

Mighty Wallet:吵鬧猴大遊行!

我第一次看到Mighty Wallet,就覺得它超酷:輕便、簡單、多樣,完全符合我的喜好。然而幾年前買的TOUGH皮夾還用得好好的,也就沒有換。不過,當我後知後覺這種紙皮夾出了純白版,發現這樣下去不行,一定要買一個來玩。我查了網拍、誠品實體店面和博客來,發現價格差不多,於是開始找博客來的折價券。然而,後來我在BBS上發現了更好的選擇:代買折價50元。

入手後,我開始查詢適合的墨水。雖然Mighty Wallet廣告上強調它「has a writable surface you can draw on with pens and permanent markers」,但Tyvek聚乙烯的材質總讓我有點擔心。最後我在這篇文章得到證實:真的是用普通的油性筆就可以了。

確定了畫材,就著手設計圖案。最初,我想要把我最喜歡的作品都放上去,讓皮夾變得超熱鬧。於是有了這樣的稿子:
這張圖裡,你可以找到吵鬧猴、方塊水母一棵樹死掉的上帝哲學漫畫裡的彩虹包子頭。那隻鬍渣兔是我受雇替人設計的代言動物中沒有被採用的稿子之一。此外,你也可以發現不是我的作品但也跑來插上帝花的Big DaddyLittle Sisters

這張稿子在當時尚未完成,左邊的空白還需要排版或加東西。然而,它在完成之前就被我放棄了,因為在相同大小材質的紙上(Mighty Wallet附的包裝紙)用奇異筆試畫後,我發現自己沒辦法把這麼複雜的圖在這麼小的紙上表現得夠好。最後各種圖案被一一刪去,留下我覺得最有特色的吵鬧猴。吵鬧猴是我過去賣手繪T恤時設計的,名字來自大二時辦的宜蘭人文營中晚會搞笑劇的一個橋段

我在廢紙上試做了各種排版,選了最喜歡的,就把吵鬧猴畫上去了。值得一提的是,我在紙皮夾附的相同材質包裝上試畫的時候,發現這種Tyvek紙雖然號稱防水撕不破,但當你用橡皮擦擦掉畫在上面的鉛筆痕跡,紙就會起毛,變得粗粗的。所幸後來發現素描用的黏土擦可以輕鬆地把鉛筆痕跡黏掉,不破壞表面纖維。

最後,用雄獅油性奇異筆畫出來的是這個樣子:

背景白白的一直讓我不喜歡,可是又想不到可以畫什麼上去。我本來想用綠色奇異筆畫上像是吵鬧猴的毛那樣的東西當作草地,但是試畫後發現效果不好。(我超摳,帶了筆記本到書店試筆,先確定能畫出我想要的樣子和顏色才買)

最後我把白白吵鬧猴皮夾拿給小丸徵詢意見。

「畫香蕉啊。」

「香蕉喔...」

所以就畫了香蕉了(當然,也是先到書店拿黃色的奇異筆試了一段時間...):

打開的樣子,「吵鬧猴大遊行」:

內側也畫了吵鬧猴和香蕉:

我覺得效果還不錯,至少滿好笑的。至於耐久度如何,過一陣子再來跟各位報告。

10.30.2011

為什麼形上學這麼怪異?

哲學是個怪異的學科,而形上學,則是這個怪異學科特別怪異的一個分支。在形上學中,哲學家們討論各種奇奇怪怪的預設物:存在的時間和位置可以完全重疊,卻又彼此不同的兩種東西無數個邏輯上可能的世界四維世界中的不規則蠕蟲等等。這些怪異的東西,是不念哲學的人怎麼想都想不到的,然而,卻有這麼多哲學家認為,若他們的理論不容納這些東西,就有許多概念現象無法被說明。長久以來,哲學家似乎視怪異為理所當然,然而,若你好奇為什麼形上學這麼怪異,Eric Schwitzgebel給你三個可能的原因

1. 檯面上的形上學理論都很怪異,因為怪異在分析哲學界是一種流行,就像模糊晦澀在文學批評和文化研究界是一種流行一樣,一篇研究若不滿足流行元素,就不容易上期刊。

2. 形上學理論怪異,是因為形上學超級難。形上學涉及的概念都超級錯綜複雜,所以就算存在某些很簡單不奇怪也不違背常識的理論,能夠說明這些概念的各種應用和它們的邏輯關聯,這個理論也很不容易被找到。沒錯,我們的形上學家花了這麼多時間,還是只能發展出各種奇怪理論,但考慮到形上學有多麼困難,他們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

3. 形上學理論怪異,是因為形上學研究的那些日常概念都不是完美乾淨的概念:它們要嘛有模糊的邊界,要嘛有歧義,在最糟(不幸的是,同時也很常見)的情況下,還會彼此矛盾,甚至自己跟自己矛盾!在這種情況下,要發展出具備內在一致性(哲學黑話,意思是「至少不自相矛盾」)的形上學理論,形上學家勢必要犧牲掉某些概念中的某些符合常識的內容(因為這些內容跟概念中另外一些對我們來說更重要的內容衝突)。而當形上學理論犧牲了某些符合常識的概念內容,這個理論在常識看來就會很怪異。

這三個形上學之所以怪異的可能原因並不一定得是取此捨彼的關係,它們有可能同時成立,就算在讓形上學變得怪異的力道上有所不同。對哲學家來說,我相信,他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1)成為事實,因為這代表著我們的研究方法其實並沒有自以為的那麼客觀,而是受到美感和格調影響(而且是某種非常「怪異」的美感和格調)。然而,著眼於(1)實際上作為一個可能的原因,我們能夠做的就是把皮繃緊,隨時檢查自己對於理論的評價是否受到品味的干擾。

至於後面兩種形上學如此怪異的可能原因,Schwitzgebel懷疑(2)只是出自己夢想的期許(wishful thinking),而他自己比較同意(3)。我同意Schwitzgebel,我們目前手上沒有什麼證據支持(2),不過,我並不認為(3)完整地說明了形上學的怪異(我相信Schwitzgebel也不這樣認為)。

若(3)是形上學如此怪異的原因,那麼,我們就無法說明為什麼倫理學比較不怪異。畢竟,倫理學也是為了內在一致性放棄一堆常識的學科。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效益主義,它建議我們殺掉無辜的人,用他的器官救活5個人。這個版本的效益主義違背直覺和常識,這沒什麼好說的,但我們並不覺得它特別怪異,至少不是在說形上學怪異的那種意義上。因此,要讓一個理論變得怪異,單純地違背常識並不是充分的條件。

所以,形上學到底為什麼會特別怪異?我不知道確切的答案,但我猜測可能跟形上學的研究對象有關(廢話!)。進一步地說,形上學關注的大多是具體物體的性質,例如同一性、可能的發展性等等,在這種情況下,要建立概念的使用規則,我們常常被迫要將這些具體的物體以及它們的各種可能面向在概念上拆解組合(例如說,為了討論同一性,將一個東西在時間上依照特定的因果鍊串成一個四維物體,最後就成了四維蠕蟲),而這些拆解組合的結果就是一些很怪異的東西。

我不確定我的說明有幾分道理,不過我相信這個問題應該可以引起許多人(尤其是哲學系學生)的興趣,大家可以一起想想。

10.29.2011

雜糧筆記本:方塊水母 $80

方塊水母是哲學T的吉祥物,你永遠搞不清楚牠有幾隻腳!

[哲學愛地球.雜糧筆記本]是哲學哲學雞蛋製作的環保筆記本,有手繪的封面和回收紙的內頁。規格、購買和優惠請點我

10.27.2011

對金鐘獎評審的感謝


金鐘過後有些人不滿意。入圍者抱怨自己的努力沒有受到欣賞,網友挑釁評審出面解釋,而資深編劇陳家昱則在部落格提出辯護,順便為大家上課:「入圍但沒得獎的人有什麼好怨好罵的呢?…應該要感謝評審給你們這個榮譽,要給其他連入圍都沒進入的傑出參賽者樹立一個優良典範!」陳家昱的這段話在我看來略嫌理虧,因為得獎並非評審的恩寵,沒什麼好感恩的,而評審也不擁有豁免於質疑的權利。

一個人值得我們表達真正的感謝,僅當他為我們做的事情超乎他背負的義務:例如助教使用他的私人時間和你討論功課,而他之所以這樣做,並非是基於老闆的要求。沒錯,當助教在上課時把改好的作業發還給你,你很有可能也會說聲謝謝,但你這樣做只是為了表示禮貌,並不是真的基於他給了你什麼恩惠(當然,若你的高分是因為他特別放水,那就另當別論)。如果你把這種出於禮貌的道謝當成真正的感謝,那麼你的感謝就太廉價,沒有辦法用來表達別人救你一命時你應該要表達的那種感激之情。

金鐘獎得獎人(甚至入圍人)是否應該對評審表達感謝?若金鐘獎的名氣、權威和獎金都是評審一手建立,那麼我認為答案是肯定的。因為,就算你的演技之深刻百年難得,別人也沒有義務辛苦建立一個有知名度的獎項,並且把它頒給你。然而,若金鐘獎的評審只是受聘提供專業,那麼,得獎人和評審是兩不相欠,就如同打勝的球隊和球賽裁判是兩不相欠。(想看看,若在這種情況下球員和裁判並非兩不相欠,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除非評審是整個獎項和名聲的無償提供者(或之一),否則他不但不能把授獎給某人視為自己對他施予的恩惠,而且正好相反:別人聘你來當評審,是買你的專業能力,在此情況下,做出足夠公正的判決是你的義務,不是你可以用來賺取真摯感謝的人情。當然,若得獎者領獎時真的連句謝謝都沒講,你有權利抱怨他沒禮貌,但是,這就是你要的嗎?最便宜的一句謝謝?

10.23.2011

謝大寧老師在四書論壇裡回應我

前兩天在推論練習貼過謝大寧老師寫給教育部的說帖「普通高級中學中華文化教材理念與特色」摘錄。昨天,在台灣哲學學會年度研討會的四書論壇上,我向謝大寧老師表達了我的意見,我當時大致是這樣講的:
謝大寧老師給教育部的說帖當中,第二部份關於經典教育為何必要的論述裡,有許多說法令我感到困惑:
a. 在每個文化體裡,能夠提供基本價值理念、秩序與世界觀的,就是經典了。
b. 經典是所有學科的基礎。
c. 如果我們要讓自己的生命獲得意義,就必須和經典產生某種連結。
d. 如果中華文化要在這個時代中有創新,這必須建立在成功的經典教育上。
謝大寧老師剛剛發言時,抱怨媒體上發言的官員常常把四書的效果說得過份誇大,例如說讀了四書就不會有霸凌等等。但是,就這份說帖的內容,我感覺,謝大寧老師對於經典教育的說法,在誇張程度上不會亞於任何在媒體上為四書教育發言的官員。在電視上,教育部的官員告訴我們,四書教育可以防止霸凌,讓小孩子都變得孝順父母。而在這份說帖裡,謝大寧教授則主張:若不讀經典,我們不但會失去基本的價值理念、秩序和世界觀,我們從事的其它任何學科都會變得沒有基礎,我們的生命不再有意義,而中華文化的創新,也毫無指望。然而,謝大寧老師在提出這些說法的時候,並沒有提供需要的經驗證據。

我想,若我們希望自己對於教育的投資真的得到期望的效果,我們必須在繪製美好藍圖的同時,為自己的說法負起基本的舉證責任。
在回應時段,謝大寧老師很簡短地回答我的問題,在我的理解下,他的意思大致上是:
朱同學說我的主張跟官員一樣誇張,但我不是那樣講的。(例如說:)我主張經典教育可以帶來生命意義,但我沒有說,若沒有經典教育,人的生命就沒有意義。
用邏輯術語來說,謝老師認為我犯了否定前件的謬誤:說接觸經典可以帶來生命意義,當然不蘊含說,若沒有接觸經典,就無法得到生命意義。

我不滿意謝老師的回應,因為,在這個回應中,謝老師的說法跟他在說帖裡的說法天差地遠。說帖裡被我提到的段落如下:
『而每個文化體能提供最基本價值理念、秩序與世界觀就是「經典」。』p.3
『「經典」是所有學科的基礎』p.3
『...如果我們想要讓自己的生命獲得意義,就必須讓我們的生命與經典取得某種聯結...』p.3
『所以如果中華文化想要在這時代中有所創新,也必須奠基在成功的經典教育之上。』p.4
你可以看出來,我的提問幾乎都直接引述謝大寧老師在說帖裡的句子,而老師在回應時做的澄清,反而跟他白紙黑字的文章不相符。

我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或許呈給教育部委員的文字之誇大,本來就是政治遊戲的不成文規則(但倘若如此,謝大寧老師就不應該把這份誇大版本的說法提供給四書論壇作為參考資料),或許「如果...就必須...」以及其它謝老師使用的詞彙在日常生活中的意思,和在國學研究領域裡不一樣。但無論如何,謝老師的回應讓我覺得不開心。因為,會議現場的老師和同學們,若是沒有讀過參考資料的,在聽了這個回應之後,一定都覺得是我誤解了謝老師的說法,或者犯了否定前件這個低級錯誤。如果謝大寧老師記得自己在資料裡寫了些什麼,並且知道「如果...就必須...」的標準意思,或許我當時就可以少丟一點臉。

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敬佩謝大寧老師,在明知道與會學者多為不支持讀經必選的自由派的情況下,仍然願意出席說明支持讀經立場的氣度。

10.21.2011

推論練習|謝大寧論讀經教育

這是一則推論練習
推論練習不定期轉貼文章,歡迎大家以磨練自己的理解、批判和表達能力為目標進行毫不留情但友善的討論。→進一步了解
謝大寧主張:四書、聖經這類經典,是任何文化體的基礎、任何基本價值理念、秩序與世界觀的基石。根據謝大寧,在教育中,經典是所有學科的基礎;之於個人,若你不讓自己和經典產生某種連結,你的生命無法有意義;之於社會,若沒有成功的經典教育,中華文化的創新毫無指望。

這篇文章節錄於佛光中文系教授謝大寧提供給台哲會四書論壇的書面資料


中華文化基本教材之修訂理念╱謝大寧

(一)「經典教育」的不可或缺性
對任何一個文化體而言,其文化表現總依憑著幾個基本的成素,而語言絕對是一個必然的條件。一個文化體的語言組成是由幾個層次的內涵所構成,其中,工具性的內涵是最低的層次,他是指我們平常說話的語言,換言之,他是基本的溝通工具,但在這一層次上,語言的文化標記是不明顯的,且他具有不同語言之間最容易翻譯的特性,進一步來說,他也不一定需要正規教育教導,因為我們日常生活中便已熟 悉這個層次的語言。

但語言並不僅限在工具性的內涵,當我們要表達有關情感、意志及想望等內涵,甚至是知識「意義層次」的想法時,我們所需要的語言就必須有所提升,如語言的精緻化。這一層面就需要透過教育體制的教化,以啟動個體自我學習的機制以達到此目標,如教導幾首感人的詩 等等。這個層次的語言深受文化的影響,就像說我們很難用一首英詩來表達我們的某些精緻的感情一般。

除了個人的感情、意志的層次之外,還有一些更根本的東西,那就是所有語言表達所必須奠基的基本價值理念、秩序與世界觀,如果語言 缺乏這個部分,那麼這個文化必然是極度鬆散的。而每個文化體能提 供最基本價值理念、秩序與世界觀就是「經典」。換言之,經典其實 是語言最根本的部分,因為經典正是文化刻在我們語言中最重要的印記。而經典的學習,通常需藉由正規教育學習之,如西方基督教會的主日學等。因此,經典必然該是語言教育的基本教材,而經典教育也 自然就是一項不可或缺的教育內容。

(二)「經典」是所有學科的基礎
經典是任何一個文化體的基礎,換句話說,經典是任何基本價值理念、秩序與世界觀基石的所在。在西方,沒有人會把聖經視為是哪個特定的學科,因為聖經規範西方人有關造物者與被造物的世界觀點, 之後,才有如牛頓的物理學等其他學科的發展。正如過往把經典教育視為是語文教育的一環,並將其和所有學科相對來看,就相關的研究顯示,經典不可以被視為是任何一個特定的學科,因此,更不可以將 經典教育與其他學科平列,而應將經典是為所有學科的基礎,所以實施經典教育有其必要性。

(三)「經典」理念皆融入生活實踐中
前面我們說經典不歸屬於任何特定的學科,這裡我們必須進一步指出,經典甚至不可以視為是某種知識,因為任何知識之所以有意義, 乃在於它能夠在經典所形構的世界觀中,成為意義結構中的一分子。所以是經典在指導著每個知識,而不是以任何知識來化約經典。這是我們必須清楚指出的。這裡我們也必須指出,學習經典並不保證能使每個人都循規蹈矩,因為經典並不能具有如此魔力。經典的學習只意味著,如果我們想要讓自己的生命獲得意義,就必須讓我們的生命與經典取得某種聯結,如是而已。

因此,如果我們的生活世界要真是一個有意義的世界,那就不能不讓我們生活的點點滴滴,都能夠關聯著經典。有許多信仰基督教或是佛教的人士,他們在每天早上,都會誦讀一段經典,並將每天預備進行 的工作,和這段經典作成某種聯結,這其實就清楚顯示了經典的真正意義所在。所以說,經典乃是放在生活實踐中才成其為經典的。而這 點也是我們此次修訂此一課綱最重視的精神所在。

(四)「經典」是文化創新的源頭:
經典事實上還有一個特色。由於它是文化體基本的世界觀之所由以形成的基礎,所以學術上常稱之為它是「無時間性」的,也就是說,經典的文本固然是古老的,但是它的作用卻永遠與目前同在。因為它是形構我們認識世界之意義的基礎,所以無論何時,它都是我們思考的基底。在任何新時代裡,其文化要有所創新,也依然要在經典的指引之下。所以我們會看 到,世界上許多文化體在它最具創新活力的時刻,卻常宣稱它是「復古」的,其道理就在此。所以如果中華文化想要在這時代中有所創新,也必須奠基在成功的經典教育之上。

基於如上幾個理念,我們認為有必要將經典教育從語文知識類中的國文 這一學科中獨立出來,同時,也不應將經典教育當成為另一種知識教育, 甚至讓它成為一個「考科」;而是希望透過一種引導,使經典能夠逐漸內化到學習者的生活之中,成為其生命意義的基本來源,以及新文化創造的 源頭。換言之,台灣若真想作為「中華文化的領航者」,經典教育就絕對 是不可或缺的一環,而且是提供其基礎的一環。

10.19.2011

讀經,獨立思考

這篇文章幾週前被自由時報打槍,我乾脆把那些絕對不會被登出來的段落都加上去,放在這裡。它作為投稿文,(至少原來的那些段落)在用詞和論證上都調整精簡過,你可以把它當成推論練習玩,不過雖然有些地方省略了必要的推論,但整篇大致上還是能反映我對讀經教育的大概想法。

馬英九辦公室的讀經競選廣告,是本週最熱的教育議題。讀經在文化和政治上有什麼效果,我們想不想要這樣的效果,這都是可以討論的。然而,讀經在本質上作為一種施加在下一代身上的教化,我們首當注意的,應該是它在道德教養上的效果。著眼於這一點,「讀經的小孩不會變壞」等來自支持者的誇大口號,早在各論壇網路上流傳。而反對者則提醒大家:就算惡如秦檜,也是讀過四書五經的。具備基本邏輯素養的人,可以很容易看出這種「也有壞人讀過經」論調的謬誤:說讀經具有道德教養的效果,並不保證讀經就會變好人,這就如同說某醫生醫術高超,也不保證他什麼病都能治好。

然而,也有許多反對讀經的論點,是其支持者難以回應的。例如曾有反對者指出,經書包含了一些不合現代道德價值的內容,此外,也有人主張:讀經班把經文奉為圭臬研讀,可能會在無形中建立孩子依賴權威、不知思考的習慣。北市議員梁文傑就認為,經書裡的許多文句,已經違反當今重視的普遍價值,例如反民主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反法治的「禮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反科學的「禮義與信足以成德,何用學稼以教民乎?」以及反性別平權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或許讀經支持者可以簡單地回應:那麼,我們只要把那些不合時宜的內容拿掉,其餘的依然可以教啊。然而,這個方案依然無助於規避指責讀經班樹立權威、違反獨立思考精神的指控。

從馬英九競選辦公室的廣告,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們對於讀經教育有價值處的想像:
讀經班志工老師:
「那媽媽說的你到底懂不懂,知不知道?
那他就回她一句話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讀經班志工老師:
「(模仿孩子說話)『喔,媽媽大學是不是就是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他就把那篇這樣子背給我聽,我那時候當下就觸動到了,這就是讀經的潛移默化...」
我覺得這種崇拜真是有夠智障。只要小朋友重述死掉幾百年的人說過的話語,他們就爽到臉上開花,根本不管小朋友懂不懂,或者小朋友是否為了掉書袋而答非所問、雞同鴨講。要是這次政府推廣的是哲學,並且拍了這樣的廣告,身為哲學人,我一定覺得丟臉死了:
雞蛋糕老闆:
「我就問孩子說,你說把拔藏在櫃子裡的光碟被馬麻發現了,是真的還是假的?
那他就回我說『真,就是把是的說成是,不是的說成不是;假,就是把是的說成不是,不是的說成是』*1
然後我就把他吊起來打打到他好好給我講話為止。
我相信那些真的懂四書並且尊重熱愛它們的人,在看到馬辦的廣告後,也會有類似的反應。從這些廣告片段反映出的態度,我們有理由相信馬辦心目中的讀經課程有礙獨立思考:當你只在乎孩子背誦,甚至不管他是否理解,那麼,理解之後才有機會進行的檢驗和批判,就更無著落了。

許多經書內容有違當代的重要精神,當前推動的讀經教育則有礙獨立思考精神的培養。我認為這兩個問題的共同源頭,來自推動者對於讀經教育的錯誤態度。是的,我們確實能從經文中挑出有違道德的文句並且將它們從教材裡拿掉。然而,我們能夠這麼做,恰好就代表著:就算某段經文有價值,這也並非是因為它出於聖賢之手,而是因為它和我們認同的民主、道德等精神有所契合。有鑑於此,我們自然不該把經文當成真理來教育,因為它們事實上不是真理:它們只是一群死掉很久的人寫的文章,而其中有些內容符合當代的普世價值,如此而已。若我們要有讀經教育,這樣的讀經教育不應該是把經文當成權威反覆背誦的教育,而應該是把經文當成討論題目,引導孩子進行理解和批判的教育。小朋友需要知道:這些東西也是人寫的,它們不見得完全正確,甚至有其中一些錯得離譜。但重要的是,一旦他們在討論之中漸漸掌握它們為什麼正確、為什麼錯誤,他們也就漸漸掌握了這個社會所認同的價值。


NOTE
  1. 亞里斯多德用來描述他的真理觀的名句。

10.12.2011

小木偶悖論?

我們知道,若小木偶說謊,身上某個就算變長了也沒什麼用的部位就會變長。然而,關於這件事情,有一個可能有趣的問題可以問:
若小木偶說:(P)「我的鼻子要變長了!」那麼,他的鼻子會發生什麼事?
一個簡單的想法是這樣的:
    簡單想法
  1. P要嘛是在說謊,要嘛不是。
  2. 如果P是在說謊,那麼小木偶的鼻子接下來就會變長,然而,一旦小木偶的鼻子開始變長,P就變成真話,而這和原來的假設矛盾。
  3. 如果P不是在說謊,那麼小木偶的鼻子接下來不會有動靜,然而,既然小木偶的鼻子沒有變長,P就變成假話,而這也和原來的假設矛盾。
  4. 不管假設P是不是謊話。都會導出矛盾,所以這個情境蘊藏一個悖論。
根據「簡單想法」,當小木偶說了P,悖論就會產生:不管我們假設P是謊話或實話,都會導致矛盾。然而,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嗎?


簡單想法是對的嗎?


在PTT邏輯版上,有一些人反駁「簡單想法」,他們認為小木偶的這個情境不會導致悖論。例如,有人認為(3)是錯的,因為,雖然我們可以根據原始故事,知道所有謊話都會導致小木偶的鼻子變長,然而,我們並不確定是否有一些實話也會導致小木偶的鼻子變長。再者,就算所有實話都不會導致小木偶的鼻子變長,我們也無從確定他的鼻子會不會剛好在他說了某句話之後恰好自然長長,或者被某人接長。總之,這類意見主張,(3)是錯的,就算小木偶沒說謊,也不保證他的鼻子不會變長。

這類意見其實很容易避開,只要對原來的小木偶情境做一些補充或修改就行了。例如,讓我們假設,在故事中,小木偶受到的詛咒內容是:
  • 當小木偶說謊,他的鼻子就會變長。
  • 在其它情況下,小木偶的鼻子都不會變長。
如果你不喜歡上面這個改法,我們甚至也可以不需要更故事設定,只需要修改我們對於情境的描寫:在小木偶說P的那段時間裡,恰好除了當初的詛咒之外,沒有其它任何會影響鼻子長度的因素存在。

我認為,提出前面那類反駁意見的人的問題是,他們對於該如何進行恰當理解和補充來讓眼前的問題變得有趣這件事情沒興趣。當然,對於某些活動沒有興趣這件事本身並不算是什麼需要改進的錯誤,不過,當你的談話對象試圖把一個他認為有趣的問題介紹給你,而且你希望彼此溝通順暢,甚至期待自己的意見對他有些幫助,你就應該同情地理解他想討論的問題。不過,若你對議題不感興趣,而對方也不是正妹,那麼,當然,就算了。

另外有一些人認為,不僅「簡單想法」是對的,而且這個鼻子的故事其實根本就是羅素悖論的一個案例,就跟在紙上寫「這張紙上寫的都是假的」一樣。這個說法有幾個錯誤。首先是用詞錯誤,這個紙上寫句子產生的悖論不是羅素悖論,它最多也只能是說謊者悖論。(若紙上同時也寫了「1+1=2」,那麼它連說謊者悖論也稱不上)

再來,就算紙上寫句子的情境能產生說謊者悖論(如此一來,這個情境就會是這樣:在「這張紙上寫的都是假的」之外,紙上沒有寫任何其它真句子),也不代表小木偶的情境一樣可以。小木偶說話的狀況跟說謊者悖論,至少有兩個重要差別
  1. 小木偶說的話不見得自我指涉。
  2. 根據設定,小木偶的鼻子是否變長,是基於他說的是謊話還是實話,而不是基於他說出來的話為不為真。
以下我分別說明這兩點。


自我指涉


自我指涉是說謊者悖論成立的基本條件,最簡單的例子就是一個句子說自己不為真:若它為真,它講的就是事實,但它講的事情是它自己不為真,所以它又變成不為真了...以此無限循環下去。前面寫在紙上的句子就有自我指涉,因為它談論的是寫在紙上的句子,包括它自己。當小木偶說「我的鼻子要變長了」,這句話並不指涉這句話本身。是的,這句話指涉小木偶的鼻子,所以你可以說小木偶說了一句話來談論他自己,但小木偶不是一句話,所以一句話指涉小木偶,跟一句話自我指涉,是不一樣的。考慮這個情境:
小木偶(得意吹牛):我有30公分長!
小木偶(忽然想起):(Q)糟糕我的鼻子要變長了囧
在這個情境中沒有悖論,小木偶說的第二句話宣稱自己的鼻子即將因為剛剛說的第一句話而變長,這是不折不扣的實話,對鼻子來說不會有判定問題。(若你用Q取代P改寫前面的「簡單想法」,你會發現(2)和(3)都變成錯的,以至於無法繼續推論下去)當然,小木偶的鼻子可能會因為他一下說謊一下誠實而又伸又縮,但只要小木偶沒因此發現自己其實是被設計成情趣用品,就沒有關係。

要讓小木偶說的話(至少間接地)自我指涉,我們需要更清楚的描述,例如這樣:
小木偶:我的鼻子即將因為我現在講的這句話變長了!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悖論也不見得會出現,詳見下文。


真話、假話、實話、謊話


雖然我們習慣上常把「說謊」和「說假話」、「說實話」和「說真話」交替使用,但是這不代表說謊就是「說出一句為假的句子」,或者說實話就是「說出一句為真的句子」。我們可以很容易想像這樣的案例:一個人撒謊,但說出來的句子卻恰好是真的,或者:一個人誠實以告,但說出來的話事實上不為真。

「簡單想法」之所以看似能導出悖論,是因為它試圖建立「若P是謊話,那麼鼻子就變長,然而,鼻子一旦變長,P又成真了,因此不再是假話」這樣的無限循環。然而,一旦我們知道謊話可以為真,實話可以為假之後,這樣的無限循環就跑不起來。根據故事設定,決定鼻子如何變化的,是小木偶說謊與否,而不是那些句子實際上為真與否。(若是後者,小木偶就會成為無價之寶,因為他可以用來判斷任何句子的真假)因此,即使小木偶真的說了一句關於他的鼻子動態的話,雖然他的鼻子動態確實會影響這句話的真假值,但是卻不會影響他說這句話時是否是在說謊。因此,無法如同「簡單想法」描述的那樣,導致悖論。


所以,鼻子到底會怎樣?


然而,當小木偶說了這句話:(R)「我的鼻子即將因為我現在講的這句話變長了!」雖然我們已經知道,不論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情,這句話作為實話或謊話的身份都不會因此改變,但是,我們或許還是好奇: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小木偶的鼻子會變長,還是保持原狀?

我的意見是,這個問題的答案倚賴某些這個問題本身沒提供的資訊。要判斷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你必須知道小木偶說R的時候是不是在說謊,但是,若不提供其它資訊,你沒辦法知道這件事。

反過來說,若給定一些特定的故事背景,讓我們可以輕易判斷小木偶是否說了謊,這個問題就會變得很好回答。例如:若小木偶基於一些理由深信:不管他接下來說什麼話,鼻子都會變長,在這種情況下,當他說了R,他就是在說實話,鼻子不會有動靜。當然,因為小木偶的鼻子沒有動靜,我們我們知道R在這種情況下為假,但是這跟小木偶是否說謊無關。另外一種情況,若小木偶基於一些理由深信:不管他接下來說什麼話,鼻子都不會變長,若此,當他說了R,他就是在撒謊,鼻子就會變長。當然,因為小木偶的鼻子變長,所以R在這種情況下會為真,但是這也跟小木偶是否說謊沒有關係。然而,若沒有提供像上面那樣額外的補充,我認為,對於這個問題,我們的背景知識不足,無法判斷。

2011台哲會

台哲會(台灣哲學學會年會暨學術研討會)是一年一度台灣哲學界的大團拜,也是台灣本土規模最大的哲學學術研討會,各哲學系秀出研究成果的地方。去年這時候我提到中正哲學系表現不錯,今年,我們更亮眼:

這次台哲會辦在北醫大,10/22、23。你可以在這裡看到完整的議程。此外,我將在這次台哲會發表改寫自碩士論文最後一章的文章:「論操弄論證:以Mele的受精卵論證為例」,你可以在這裡下載全文

最後,若有要參加台哲會的人想買雜糧筆記本,我們可以在台哲會報到時面交,面交價格每本便宜十塊錢,不過你得在10/20以前email跟我確定款式和數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