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2012

賣得很久的經典

「難讀的經典,好懂的二手文獻」中,我主張:彭明輝宣稱導論書作者比起經典書作者普遍較沒有才能,這是言之無據。一位匿名讀者(A)在那篇文章底下留言,他認為我錯了,因為:
的確經典作者都比較有才,因為經典都保證是長銷書,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的書長銷2000多年,奧古斯丁的書長銷1500多年,牛頓、康徳的書長銷300多年了。
要是二手文獻/導論書作者有經典作者一半有才,他們不需要一直寫文章一直寫書,不然寫一篇一本就能保證他們版稅一定抽不完,供他們不愁吃穿,環遊世界去了。事實上他們的文章、他們的書能長銷20年以上就很了不起了,絕大部分被後起之秀淘汰,然後這些後起之秀又被他們的繼起之秀淘汰。

前面提過、天下文章一大抄。當然經典著作裡面不免也會有用到他人的觀點,柏拉圖詮釋比他更早的哲人、荷馬,亞里斯多德詮釋柏拉圖、比他更早的哲人、奧古斯丁詮釋基督教、康徳詮釋先哲跟基督教、牛頓繼承了更早的煉金樹、科學、神學、但經典之所以是經典在於經典作裏面詮釋後的他人思想的加上原創思想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所以他們才能成為長銷書。
反觀市面上能找到的純二手文獻,尤其是導論書,大概只有很少很少能成為長銷書。現在還有多少出版超過20年以上的哲學入門書/導論書沒有絕版、學生又很樂意聽從教師建議購買?純二手文獻,尤其是導論書,導論書能長銷超過100年的,大概鳳毛麟角,人家康徳、牛頓的著作長銷300年不墜、霍布斯400年、蒙田、克卜勒500年、奧古斯丁1500年、希羅多德、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的著作則在2000年以上~
我認為A錯得滿有難度,所以一個月前把這兩篇留言放上推論練習,讓大家挑戰。這兩天回顧大家的發言,被提出來的回應大致上是下列幾種:
  1. 長銷和暢銷不見得代表作者有才能,因為深奧難解的文字總是會引誘人去買。
  2. 導論書也不見得不長銷,羅素的西洋哲學史就是例子。
  3. 沒寫出經典,不代表作者沒有才能,他可能只是不想寫,或者湊巧沒發揮出來。而寫出來的書沒長銷也不代表作者沒有才能,因為書要長銷需要更多偶然條件,例如因緣際會的傳播(如十字軍東征)等等。
  4. Kris和彭明輝的爭論癥結在於,這裡的「有才(能)」是指什麼?若我們把著作經典所需的學術能力和著作優良導論書所需的表達能力分開討論,這個問題就解決了:沒有誰絕對地比誰更有才能,只是才能種類的差別而已。
我對這些回應的評估如下:
  1. 我懷疑這種說法是否有足夠力道。舉例來說,若只有一小部分經典事實上是在鬼扯,那麼這種說法的力量就不太夠,然而,你可能不會想用一個認為多數經典都在鬼扯的懷疑論,來替導論書作者辯護,一方面這樣做的舉證責任太大,另一方面,若經典大部分是在鬼扯,那麼以整理這些鬼扯為己任的導論,應該也很難得到高評價。
  2. 對於所有全稱的經驗命題,你幾乎都有反例可以挑,但這頂多只能讓對方的立場變弱一點。並且,在這個例子裡,對方很可能採取把所有長銷書都視為經典的無敵立場來化解尷尬。
  3. 類似(2),有很多運氣決定一個人是否能寫出經典,因此沒能寫出經典並不代表一個人不具備能寫出經典的才能。這種說法沒辦法完全推翻A的主張,但若成功,至少可以把A的想法從「的確經典作者都比較有才」弱化到「在大多數情況下經典作者比較有才」。
  4. 我完全同意我們應該把這裡的學術能力和表達能力區分開來。不過,若有人認為我混淆了這兩種能力,那就把我看得太笨了。
「難讀的經典,好懂的二手文獻」討論的是哪種能力,從以下段落可以看出來:
「而二手書的作者往往才華就是不及這些經典的作者,他們沒有能力把一件很難說得清楚的事給說得比原著更清楚,而只能把自己也說不清楚的事給刪除,留下易懂的給讀者。」(彭明輝)

「事實上,導論書作者不可能略過重要的部份光挑簡單的講,因為...」(Kris)

「彭明輝認為,導論作者之所以把困難的部份略過,是因為他們比較沒有才,沒辦法像原典作者那樣把困難的東西寫得足夠清楚。這一點我完全不同意...」(Kris)
若我們如(4)所說在學術能力和表達能力之中做出區分,並且對彭明輝的段落和我的文章有合理理解,那麼,這場筆戰似乎就沒有什麼討論空間了。就算經典比導論書長銷這件事給我們理由相信經典作者比導論作者擁有更強的學術能力,我們依然沒有理由因此相信經典作者的表達能力普遍而言比導論作者好。

然而,這並不是我對A的完整反駁。我相信A的主要錯誤在草率地將作品銷量和作者的優劣做類比:隨便給一本經典和一本導論書,前者持續販售的時間都是後者的幾十百倍,所以通過時間考驗的經典比導論好,經典作者比導論作者有才能。

然而,兩種產品的銷售時間(或銷售量)可以拿來當作理據判斷它們的作者之間的優劣,僅當這兩種產品是直接互相競爭,使得它們的銷售時間(或銷售量)互相擠壓。

經典和導論書在銷售上很少有彼此競爭的機會,因為它們的市場取向不一樣。選經典而不選導論的人,和選導論而不選經典的人之間的差別,通常不在於他們對於什麼書比較優質有不一樣的判斷,而在於他們選書的出發點不同(當然,基於這一點,他們對於「什麼書比較適合現在的自己」會有不一樣的判斷)。若你剛入門,或者想有效率地了解一個領域的大致樣貌、重要理論們的內容,你可能會選導論;若你已具備基本知識、閱讀能力良好,或者打算做原典研究,或者想裝高深,你可能會選經典。

此外,當某部導論書退出市場,通常是基於兩種原因:1. 它被更好的導論書取代,2. 學術進展使它跟不上時代。然而,這兩件事都不能作為經典比導論書優的理據。當導論書被更好的導論書打敗,這明顯跟經典無關(當然,除非在這類情況下打贏的那些導論書同時都身兼經典)。而當導論書因為學術進展從市場上消失,這確實偶爾是因為有新的經典誕生,但這件事本身無法提供任何理由讓我們相信經典的作者在表達能力上比導論書的作者優秀:在這種情況下,導論書之所以會退出市場,是因為某些學術著作造成了它基於著書時間來不及介紹的學術進展,而不是因為它在任何能力上被這些學術著作超越(除非你講的是時空旅行的能力)。

若經典是無印良品裡的鍋碗瓢盆,導論就是MUJI產品型錄。你可以說型錄依賴產品而存在、型錄只是產品介紹、產品很貴但型錄根本就是送的,這些都無所謂。但是如果你主張某些款式的MUJI咖啡杯可以長銷好幾年,但產品型錄每季都要更換,所以產品型錄比較沒價值,這就是牛頭不對馬嘴的推論了。

此外,A也用了另一個更生動的方式來表達這個他的立場:如果導論作者這麼厲害,為什麼要寫只能賣20年的導論,不寫可以賣200年的經典,然後抽版稅抽到爽?躲在這個疑問背後的推論大概長這樣:
  1. 對作者而言,寫出經典比寫出好的導論書更有賺頭。
  2. 若可以的話,作者會選擇做最有賺頭的事情。
  3. 導論書作者選擇寫導論書而非經典,表示他們的能力比不上那些寫經典的人。
這個論證有幾個問題:首先,(1)不是真的,你寫的書長銷六百年,不代表你就能抽六百年的版稅,因為你會掛。若作者認真考慮版稅收入,書賣六十年跟賣六百年,對他來說不會有差別。事實上,我不太相信在學術界版稅抽最爽的人真的是那些經典作者,而不是那些暢銷入門書的作者和通用課本的作者。(2)也不見得是真的,若你想要有賺頭,甚至連經典都不該嘗試去寫,你該寫的是那種可以賣上百萬本的真正暢銷書(例如和宇宙能量、2012末日預言有關的那些書)。因此,用賺頭來揣摩學術人的選擇,不會太準確。

最後,我打從一開始就覺得把導論書賣不長久這件事拿出來講實在是有夠奇怪。首先,導論書是學術和知識普及的近代才逐漸出現的產物,就算我前面說的都不算話,給定導論書大量出現的時間點,要比較偷跑了近兩千年的聖經和導論書哪個比較長銷,本來就不公平。再來,給定前面討論的市場定位問題,讓純導論書可以長賣幾百年的特殊狀況,我只想到兩種:1. 此導論書介紹的領域,幾百年來都沒有進展,2. 此導論書隨著學術進展不斷出新版本,良好地延續了幾百年。針對大部分的導論書,前者很幸運地不是事實,而後者,則有待觀察。

2.21.2012

回到古希臘的街頭:我的哲學活動歷程

(下面提到的所有活動資料,你都可以在簡單哲學講座清單找到)

我從大四(2008)開始辦哲學營和講座,從最初的「放假回家也不知道要幹嘛,拾元我們準備一下來互相報告學校學的東西八!」就算只有兩個人參加也無所謂,到後來發現跟人家講哲學真的很有趣,而且在部落格上面宣傳還真的有人會來,於是越玩越大。

漸漸,我們的活動架構越來越健全,從純授課的講座到過夜的營隊,後來加入了哲學大逃殺這個互動遊戲,也安排哲學生主持哲學閒聊分組討論活動。

一直以來,我相信不論在學院內或外,哲學訓練的重點是討論質素,課程只是輔助。哲學能力是know how而非know that,就像你不能光看書就學會游泳,你也不能閉門苦讀經典就學會做哲學。哲學思辨能力的養成,倚賴誠懇地和持有不同想法的人把話攤開來講清楚,你一言我一語釐清問題、分析論點、互相協助對方建構論證、排除雙方都不會同意的錯誤論點,最後明確劃分出你我的共識和矛盾之處。這種討論樣貌,在柏拉圖的對話錄當中被描寫得非常清楚,當我閱讀對話錄,往往被書中角色的討論誠意和認錯精神給感動。然而蘇格拉底已死、古希臘的街頭不再。現在的台灣社會,不要說街頭巷尾網路論壇或BBS,甚至在知名部落格、政治會議和大學殿堂,你都很難找到蘊藏如此誠心和溝通能力,願意在尋找真理的同時面對自己錯誤的討論。因此,這種誠懇、熱情卻又不至於淪為漫談唬爛的討論氛圍,一直是我設計活動的願景。

在早期(08、09年),我沒什麼哲學活動經驗,只知道在講課時盡量注重說明,並且預留問題和討論時間。然而任何上過學的人都知道,如此基本功夫雖然是引發有品質討論的必要條件,但要討論氣氛隨它而起,則是過份期望。事實上,在這類課後若有寥寥數人舉手發問,已經算是很給面子,罔論主動發表意見或互相討論。

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況在我邀請到一些比較有經驗的講師如妖西之後約略減緩。講師的演講策略和引導技巧確實有助於引發學員的興趣並提昇發表想法的動機。然而,在這些場合中,學員的發言內容大多是在問問題,並且通常是和講師一對一討論。當然我不認為這是講師做得不夠好,不過受限於演講的活動形式,學員之間也確實不容易(恐怕也不恰當)建立主動溝通。

這個令我苦思難解的瓶頸,卻在2010年寒假被一個臨時起意的活動漂亮打破。當時時間表裡有兩個小時不知道要拿來幹嘛,讓學員提早回家又有點虛,所以我想了一個遊戲,讓每人提出哲學問題,互相交換(隨機抽)問題後放風自由討論,讓大家釐清自己抽到的問題的意思並構思答案,時間到之後,就抽人回答。在回答時間,主持人會引導大家對問題和回應提出意見、互相攻防,並且把這些發言中的主要論點即時打在投影布幕上,增加大家理解彼此論點。這個遊戲後來被稱為「哲學大逃殺」,是雞蛋糕哲學營的招牌之一。哲學大逃殺在2010的處女秀非常成功,幾乎所有人都參與了討論。由於問題和答案都有學員提供,所以通常很生活化,並且一定可以在現場找到願意發言的正反雙方,而在即時紀錄和主持人的引導下,討論也不容易失焦。

哲學大逃殺的出現,使我對辦理有討論氣氛的哲學活動更有信心。在2010年暑假,我在晚飯後加入哲學絮語,讓哲學生帶領分組討論。哲學絮語和哲學大逃殺很受好評,在活動後的學員問卷裡,不管是在理解程度還是有趣程度上,它們都在所有課程中佔據前三名。此後,哲學大逃殺和哲學閒聊(我後來覺得「哲學絮語」太文謅謅),都成為雞蛋糕哲學營的必備活動。

哲學大逃殺和哲學閒聊表現良好,生產了許多有品質的討論。然而,我注意到大部分哲學對話還是僅只於這些活動進行中,在其它的課餘休息時間,討論並不熱絡。當然總是會有特別有興趣的同學彼此或跑來找講師交談,但我依然感覺愧對於無法提供其他在休息時間默默發呆看書的同學們更好的哲學體驗,特別是考慮到我一直以來在課餘安排較長的休息(30分鐘),是為了讓大家有更多時間討論,而不是發呆或看書。

然而,要讓學員在應該發言時(例如上課有問題時)發言,就已經很不容易,到底該如何才有機會讓大家在沒有責任和義務做任何事情的休息時間依然主動想找別人討論哲學問題?我的猜想是,只要遇到恰當的議題,每個人都會有一吐為快的衝動。哲學大逃殺和哲學閒聊的經驗讓我有很好的理由相信:建立能生產討論的議題的最佳途徑,就是討論本身。因此,在2012寒假哲學營籌備時,我一口氣把哲學閒聊的時間從2小時增加到5.5小時,並分散在每門課之後。帶領哲學閒聊分組討論的哲學生組長們不但可藉討論讓學員重溫剛剛上課的內容,也可以趁機確認學員對課程的理解程度。最重要的是,當組內的每個人都能聽到其他人對於剛才上課提到的議題的看法,可能的討論對象就自動暴露出來了。你對於哪些人的意見有興趣,想要進一步追問?你不同意某人的看法,想告訴他他錯了?這些交談,就會延伸到分組討論之後的休息時間。

除了增加小組討論時間,我也在營隊開頭時新增了基礎課程「序」,在「序」裡,我介紹基本的哲學思考工具如定義、概念分析、論證的方法等等,也列了哲學討論常用的詞彙表,並要求講師們參考這份標準講義微調自己上課的內容,讓學員在每次上課時重複練習這些基本的哲學技巧。我希望藉此幫助大家在活動中活用這些語言和工具,達成更順暢的哲學交流。

在這些準備之下,2012寒假哲學營成為了四年以來哲學討論成效最好的一次活動。在每堂課結束之後,同學們圍著組長發問和討論,講師們則巡迴在各組之間不時插話。當討論時間結束,一撮撮圍著續攤的人往往依舊可見,這些聚落還會隨著時間分分散散:當討論大議題的群體生產出足以獨立處理的小主題,對此子題感興趣的就會自然脫離原來那堆人自成一群。這樣的情形,在哲學大逃殺剛結束,大夥戰意十足時更為熱烈。到了活動後期,組長們已經不需要在分組時呼喚學員們聚集,因為大家已經自然而然地學會在課後主動找人傾訴自己的問題和想法。

2012哲學營中的討論氣氛之熱烈,甚至延遲了活動節奏。在哲學大逃殺時,我收回大家寫著問題的紙條,然後隨機發還給同學,讓大家自由活動,彼此確認問題並初步討論。這個階段的預定時間是二十分鐘,接下來就得叫大家回位子,抽人回答,並進行以整個營隊為單位的討論會。然而,不管是在第二天還是第三天的哲學大逃殺,面對學員鬧哄哄的討論,互相詢問「你這個問題是在問XXX嗎?」、「這裡的『刻意』是什麼意思?」、「如果吃素只是基於道德理由,那麼...」...我看著討論時間已經超出十分鐘二十分鐘,除了不忍打斷他們之外,也不禁想著,若是系上的大學部課程也有這樣的討論氣氛,我們一定會變成一個超厲害的系!

你可以猜到,在2012寒假哲學營滿意度調查中,大逃殺和哲學閒聊的成果依然亮眼:
  • 它們在所有課程中佔據有趣程度的前兩名。
  • 它們和「序」在所有課程中佔據理解程度的前三名。
  • 連關於各活動時間長短的問卷,也反映出大逃殺和哲學閒聊受到的好評:沒有任何人反應這兩個活動佔去太多時間,相反地,將近10%學員認為哲學閒聊可以久一點、將近一半學員希望我們將已經佔去4個小時的哲學大逃殺繼續延長,甚至有學員特地註解,建議以後營隊中每天都應該要有哲學大逃殺可以玩。
當然,這並非代表哲學營的價值就在於大逃殺和分組討論、哲學閒聊這些討論活動。事實上我相信學員們之所以能夠在這些時間進行如此令人驚艷的討論,很大一部份是因為前幾小時的課程提供了足夠的議題和哲學討論的方法。

然而,我也相信如此高質量的討論是簡單哲學講座的亮點。想想看,哪一個營隊敢在活動中放上和課程時間幾乎一樣長的討論時間(11.5h╱9.5h),而最後也真的沒有冷場?四年以來,不斷試驗新點子並在經驗中修正的雞蛋糕哲學營,確實朝著我的願景一步步接近:營造一個誠懇、熱情卻又不至於淪為漫談的討論空間,讓大家感受真正的哲學體驗,回到古希臘的街頭。

簡單哲學講座清單

「簡單哲學講座」是我策劃和執行的哲學講座╱哲學營的統稱,這些活動部分由宜蘭仰山文教基金會、新竹鹿江教育基金會或中正大學文學院資助或主辦,感謝他們。

最近行程

  • 這學期我擔任中正大學通識課認知科學導論的助教。認知科學導論分成三個部份,由哲學系、語言所和心理系老師輪流上課。我大學時修過這門全英語授課,有趣兼有挑戰性的課程,歡迎中正的各位選修。你可以在這裡看到課程簡介
  • 這學期我也在鄭福田文教基金會的支持下擔任彰化高中福田邏輯思考社的社團老師之一,我會和雲林科技大學簡端良老師輪班到彰化高中上課。
  • 2/26,雜糧筆記本要到嘉義表演藝術中心的草地四集擺攤。
  • 3/19~21,雜糧筆記本會在中正大學春遊街頭藝術節擺攤。
  • 承蒙書林書店邀請,我將在4/22下午於台北書林演講「怎麼想,差很多!哲學家都怎麼想事情?來聽聽不一樣的哲學思考術!」,歡迎大家來找我玩!報名與詳情請見他們的宣傳網頁


2.20.2012

#23 康德和他的愉悅散步


(可點圖放大)這張圖是北上玩樂時畫的,最後一格對話框裡參雜了當時吃飯好友如小乃John咖塔佑竹的小小插畫和碎念。

我應該在這篇文章裡寫一些和康德有關的東西,遺憾專業不足無法達成,不過你可以在這裡看到一些有的沒的

2.16.2012

野生的黑暗哲學界,後續

「野生的黑暗哲學界」發表後,台大哲學營2012的活動長很快地在臉書上和我取得聯繫,前後兩屆總召和2011的學務長也在當晚來信說明與道歉,並且於昨日發表公開說明。我相信她們對於事件的說明,肯定她們不隱瞞錯誤的勇氣與誠意,也諒解那些基於溝通不善造成的結果。

灰塵大魔王的繪圖專訪

前天灰塵針對我的畫畫創作進行專訪,把訪談內容放在他的部落格極誤動匙上。這傢伙非常懶惰,只貢獻了三段序文外加問題,其餘插圖和內容都是我出的。

灰塵和我高中時不同班,但因為地方小總是隱約知道哪張臉對上哪個名字。我倆真正的對話始於深藍學生論壇人文版,雖然灰塵在序言裡企圖把他的文筆和頭腦歸功於我,但印象中他那時候就已經是筆戰犀利聰明的小子。這也是為什麼當我發現他在學校是個幾乎無法公開說話的阿宅時如此驚訝。然而,當時這位宜蘭高中最具行動力的宅男對於教育議題正氣凜然,曾經因為去信教育部檢舉敝校加開輔導課違規而受到教職人員厭惡。

根據從高中到大學的觀察,雖然灰塵不諳面對面交談(或許他的言說技能三年來有長足進展,但他一直拒絕玩樂邀約,所以我沒有機會繼續蒐集關於他語言能力的資訊),但在網路上以及小群體裡的行動力非常強。他曾經創辦以人文社會討論為主體的線上論壇「裏想箱」,也是異議組織烏鴉邦的發起人之一。(順便一提,烏鴉邦的中心成員是當初在深藍人文版因為互相幹來幹去而認識的一群人,他們現在散佈在各大學,以各種方式繼續關懷社會,例如洛書在東海領導人間,咖塔和當兵前的小幽則參與輔大黑水溝。我認為,促使這群人互相認識和影響,是深藍人文版對社會最大的貢獻之一)

灰塵是我認識最憂國憂民的同屆人,他的腦子若不是在吸收動漫資訊,就是在觀察社會、運轉問題、分析起因和尋找解決辦法。雖然在人前基本上是啞巴(不知目前是否好轉?),但他盡其所能發揮影響力。我想這應該是為什麼他這麼喜歡東之伊甸以至於寫了如此長的心得和分析︰號召御宅族來改變社會,這個情節在當初應該使他沸騰熱血。

2.05.2012

野生的黑暗哲學界出現了!

(這個事件的後續請見這裡

BANG!是一個很好玩的卡牌遊戲,以美國西部為背景,讓玩家分別扮演警長、歹徒、警局內部叛徒並進行槍戰纏鬥。玩家一方面要保住自己性命,一方面要猜測其他人真正的陣營以做出正確的攻擊,玩起來爾虞我詐。

在一年前,我依照BANG!的規則,改編了一個哲學的版本:黑暗哲學界。在黑暗哲學界裡,我將槍戰改成學術權利爭鬥,將荒野戰場改成研討會,警長、歹徒和叛徒改成系主任、研究生和虎視眈眈主任寶座的教授,將槍擊(Bang!)改成質詢(Question!),閃躲(Miss!)改成回答(Answer!)。其餘卡牌也做了相應的修改,例如將裝備之後能逃離敵方子彈射程的駿馬改成讓你聽不見質詢的耳機,將牢獄之災改成離席抽煙,將各種角色改成歷史上的哲學家,而他們的能力也改成這些學者的特色哲學理論。

事實上,我不但改編了整組牌卡,還把它們真的手繪出來,在「黑暗哲學界.完成篇」你可以看到整組牌的圖案。

後來,香港中文大學學生會來信詢問能否讓他們照著這個改編自製一組牌在學校玩,而其他人則要求我出售這副牌或其複製品。我答應了中文大學哲學系的要求,但對於那些購買的詢問,則一一婉拒。錢沒有不賺的道理,但這個遊戲的基本規則不是我發明的,所以我無權量產和販賣它。

然而,一星期前,我發現了這件事:

半年前,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台大哲學系依照黑暗哲學界的設定印了一整箱卡牌,並拿去2011暑期哲學營發放,在晚會桌遊時間供學員玩樂。除了圖案被重新臨摹之外,他們貼在網站上的遊戲規則和照片裡可辨認的牌卡顯示的遊戲細節,都跟我改編的版本一樣。

我在驚訝之餘,立即email到今年台大哲學營網頁上的信箱,指出他們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改作並量產我的改編作品,可能違反我的著作權。同時,我也請他們聯絡去年活動的相關人員向我說明為何當初沒有事先詢問我,並且確保在即將到來的2012台大哲學寒令營裡,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

這封email在2012台大哲學寒令營的前四天發出,我為其時間之緊湊感到抱歉,但此事件當中,應該沒有任何人比晚了半年才曉得自己的作品被印了一箱用在活動裡的我,更有資格抱怨「我為什麼到現在才知道!?」。然而,我估計,就算台大哲學寒令營真的如我預期再次計畫將黑暗哲學界用於活動,依照我在信裡的要求,一封email來徵得我的同意,或者把桌遊用其它活動取代,並非多麼困難。

不過,後來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台大哲學營根本沒有回我信,並且在四天後的活動中繼續使用他們印製的黑暗哲學界卡牌

本來,我對這件事的猜想很單純。根據和幾位台大哲學研究生的噗浪交談,台大那邊的印象似乎是認為那箱卡牌是經我同意後印製的,因此,我也非常願意相信這個事件只是源自於某負責人員忘了聯繫我,卻又不敢主動向我或向夥伴們承認。畢竟若要讓整個哲學營的核心人員都明知道他們在盜用卻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實在是不太可能。然而,我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台大哲學營到現在都還沒有回應我,並且在2012哲學寒令營繼續使用未經授權的牌卡。

當然,我同意這個事情的原因可能也很單純:信被gmail寄丟了。然而,我也不願意再煩惱該如何繼續聯絡和處理這件事情(又不是我的錯,為什麼是我要在那考慮半天該怎樣做才不會害人家受傷或丟臉?),所以乾脆把自己曉得的來龍去脈寫在這裡,相信相關人員一定會看到。


時間表:
2010.8.10 我將西部槍戰桌遊BANG!改編成哲學研討會版本「黑暗哲學界」
2011.7 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台大哲學系印了一箱黑暗哲學界,在2011暑假哲學營晚會中使用和發放。
2012.1.27 我知道了這件事,立刻寄email向台大哲學營抗議
2012.1.31~2.2 台大哲學寒令營繼續在晚會活動中使用他們印製的黑暗哲學界,並且,還是沒有告知我。
2012.2.5 台大哲學營尚未回應我的抗議信,我發表這篇文章。

給台大學營的一封信

下面是我在今年一月27號寄到台大哲學營信箱(ntuphilocamp,gmail)的信。本文純屬紀錄之用,不開放回應,事情原由和我的立場請見「野生的黑暗哲學界出現了!」這篇文章,若你有任何意見或問題,也請發表在它下面。
台大哲學系哲學營工作團隊您好,我是部落格哲學哲學雞蛋糕的作者Kris。
2011台大哲學營的網站和臉書相片集,我注意到您在未徵求我同意,也未告知我的情況下,使用我改編自桌遊BANG!的黑暗哲學界的遊戲設定,印製了一箱遊戲卡牌,並在半年前的營隊活動中使用和發放。

首先,身為哲學推廣者,很高興自己的努力能讓您的學員在哲學營裡玩得開心。然而,身為黑暗哲學界的改編人,此未經告知的量產發放行為使我感到不愉快。您沿用我的卡牌設定、重新臨摹和編排卡片圖案、量產、在收費活動當中使用和發放,並且在您活動網站提到黑暗哲學界時從未註明「哲學哲學雞蛋糕」此一名稱和黑暗哲學界的文章網址(在活動當中有無註明,則屬未知)。這些作為完全違反了2008年起公佈於我部落格上的,關於著作內容標示姓名、非商業性、禁止改作的授權方式。綜上所述,我認為您有侵犯我的著作權之嫌。

我希望您能理解我的不愉快,並且,希望您能:
1. 協助聯絡去年策劃卡牌印製和使用的相關人員,並請他們說明何以當時並未事先告知我。
2. 確保在2012台大哲學寒令營,以及將來對於哲學哲學雞蛋糕創作的任何內容的使用,都符合哲學哲學雞蛋糕今天公佈的最新授權規則

謝謝您,祝您活動順利
Kris

殘障的殘障道德討論

臉書看到一篇轉貼,有個傢伙在巴哈姆特抱怨國際書展的身心障礙優惠,包括平時免費,以及可於開展首日和專業人士一起入場。來自臉書的意見多是這個社會怎麼病得那麼沒有同情心原來這就是現在小朋友的想法嗎云云,不過也有人指出不會啊你看看原文下面回文的孩子們不是很有正義感嗎他們作為一個群體已經可以在道德上自我糾正了。

我的意見不同。我認為,從健全的道德社會角度考量,那篇質疑身障特權的文章並不比下面的回文更令人擔憂。

沒錯,質疑殘障無資格享有免費參觀國際書展的待遇,這種言詞很難不讓人在當下覺得作者無情,甚至產生反感。但事實證明,這些情緒都不是指引道德方向的好工具:在六零年代的美國南部,質疑為什麼只有白人可以進入某些餐館的言論引起的厭惡感,程度不會亞於我們討論的這個「歧視殘障」的言論所面對的那些。

在道德議題可以被公開討論的民主社會,人們回應別人道德意見時秉持的態度,反映他們進行道德思慮的方法。一個在意自己的道德立場是否真的受到好理由支持的人,會願意在別人提出反對意見時想一下這個反對意見是否有道理,相對地,當一個人認為自己的情緒就是進行譴責、討閥的最好理由,他不但沒有反省和修正自己的道德觀的機會,並且容易一時衝動犯下就算是自己的道德觀也不會允許的行為,例如轉貼自己認為不該在網路上流傳的兒童裸照,或是在案情尚未明瞭時到犯罪關係人的臉書留言叫他去死

在社群中,人們回應道德討論的方式,也決定了最初發表文章的人有沒有機會得到有助於反思的資訊,若道德意見的少數派總是受到排擠和攻奸,他們除了覺得委屈之外,並沒有機會認知自己的錯誤(就算他們真的犯了錯)。

再者,當某個意見引起你的反感,這並不代表這個意見是錯的,而且人身攻擊和詛咒都無法協助你驗證這件事。當然,在這個身障人士是否應該在國際書展中擁有某種特權的討論裡,我相信原作者很有可能是錯的,然而,我也相信一個訓練有素的辯論裁判不會把點判給下面那些以漫罵回應的人。更重要的是,就算當初原作者的主張其實有道理,這些人也很可能因為自己任憑道德情緒控制的討論習慣而無法發現,這之於自己或社會都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健全的道德社會確實會有自我糾正的機制,然而,這個機制不該建立在威脅、攻奸和排擠上。比起網路上那些超扯的道德意見,人們如何回應這些意見,才是我們該關心的重點。你永遠無法阻止某人持有跟你不一樣的道德觀,但在良好的討論機制和態度之下,立場相異的人會有機會發現自己的錯誤並達成一定程度的共識或妥協。然而,若理性的道德討論無法建立,我們不但沒有機會指出別人的錯誤,也沒有機會發現自己的錯誤,更沒有機會阻止自己基於品德衝動做出自己認為是好事的壞事。

關於如何進行有品質的道德討論,我相信前幾天介紹的嘴炮金字塔「有建設性地回應網路留言」都是有幫助的方案。也歡迎你報名參加寒假哲學營,和我們一起享受精緻的討論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