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2011

高中生的哲學系問題

來自宜蘭,正在考慮申請我們系的高中妹妹問了幾個問題。以下我試著回答,也希望中正哲學的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經驗和看法。

(留言回應的同學,請你們交代一下年級,並且註明要回答的題號,謝謝)
  1. 為什麼中正哲學2011年的課程中有五個老師都要開哲學寫作的課?

    哲學寫作課的目的應該就是讓學生練習把自己的東西寫得清楚完整,這門課是小班制,好讓老師多花時間在每個學生寫的東西上面,也因此需要比較多老師開課。這是我知道的部份,此外,我念大學時還沒有哲學寫作課,所以我沒有上過,希望有上過的同學補充或糾正我的說法。

  2. 哲學論文和一般的論文相較之下,寫法有什麼不同嗎?

    在我的經驗裡,哲學論文就是比較嚴謹的論說文,需要你把自己的意見說清楚,你必須花時間確認自己有沒有把問題和自己要評論的主張理解錯誤,以及確認自己是否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得夠明確,把可能導致誤讀的歧義和模糊性降到最低。

  3. 這幾年在中正哲學讀書的你對於上課的步調有什麼看法?

    如果你說的是上課的進度,老實說我覺得大學部的課上得很慢,除了英文程度之外,應該沒有理由跟不上。如果你說的是上課的風格,我們系的課一般來說都鼓勵學生思考和表達意見,不過台灣上課的景況大概就是這樣,除了特別愛辯論的之外,學生不太會主動發言和問問題,不過老師和助教大多很和善,也歡迎比較害羞的學生私下討論和問問題。安萍在她大二下大三上學期結束時都有寫修課心得,可以去看看。

  4. 因為哲學對我來說是一門需要慢慢咀嚼的學科,可是我擔心萬一讀了哲學,我自己的進度會不會跟不上大家?

    請參考「我應該念分析哲學嗎?」裡的第一個問題。此外,安萍的「我念哲學文章的心得」應該也很有幫助。

  5. 你說分析哲學要的是精準和清楚,那你們會找晦澀隱喻的想法來還原成它想表達的論點嗎?

    我相信分析哲學訓練有助於我們理解寫得不那麼清楚的東西到底在講些什麼。但,如果有寫得很清楚的東西可以念,為什麼偏偏要挑寫得隱晦的來讀?我的回答:我們不會特別選擇寫得不清楚的東西來念,但我們有時不得不涉及寫得比較隱晦的東西,例如當某篇文章是出自於在賣弄辭藻上惡名昭彰的哲學家之手,但是那篇文章是某個領域的重要文獻,不得不念的時候。

  6. 為什麼想讀哲學的人很少?

    我想那是因為大多數人對哲學有誤解,這也是為什麼我寫這個部落格。

  7. 到了大三或大四會有比較專業的哲學研究可以選修嗎?(例如語言、藝術、政治等﹚

    如果你說的是如你舉例的那樣前面有冠個領域名字的哲學研究,從大二開始就有課可以修了。此外,我印象中哲學系的課應該沒有年級限制,少數邏輯課會要求同學先修過基礎課程,不過大多數的哲學課在制度上都不要求先修其它課程。

2.25.2011

真善美與鬼扯的作業

下面是我大學時的演講心得,通篇是毫無道理的鬼扯,幾乎每一段都包含莫名其妙的隱喻不負責任和斷說。不過,這並不是一份缺乏真誠虛應故事的作業,一方面,那場演講本身大致上就是這樣的東西,而另一方面,當時多少想試試自己這樣寫會有什麼結果。

結果當然是沒什麼結果,那門課是講座課程,學生聽完十場演講並簽到就算拿到學分,心得大概只是點綴,說不定連助教都沒有翻閱。

不過,我好奇的是,若這種作業出現在文學系或是藝術系,下場會如何?這其實有點像課堂上的索卡惡作劇:文學系或藝術系的老師能揪出學生鬼扯的心得報告嗎?若是不能,他們要怎麼把關自己的教學成果和品質?
真善美的追求之路

科學家追求真;宗教家追求善;藝術家追求美。真、善、美這三樣東西是人類至高無上的欲求目的,於自我,它們提昇心靈的洞察力與靈魂的純淨,於群體,他們消弭人與人之間的藩籬,帶來精神與行動結合一致的狂喜。它們彼此分離,卻又三位一體。在人生中我們可以進行不一樣的活動來分別追求真、善、美,但是卻又常常發覺,當我們對於其中一物有所體會,另外兩者便皆了然於心。

真、善、美是彰顯的,我們可以輕易地察覺它們、追求它們。雖然我們無法辨別感官知覺的實在與虛無,雖然我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桶中腦,但是真善美是那樣地直觀與先驗,那樣地不可否定,感性的人們不需要驚恐失措,理性的人們不需要如胡賽爾般懸擱,因為我們知道,真善美就在那裡。

真、善、美是隱晦的,我們往往身在真中不知真;身在善中不知善;身在美中不知美。洞察需要的不是眼耳鼻口,而是心。眼睛可以察覺物質,但看不到本體;耳朵可以享受旋律,但聽不到安寧;鼻子可以品嚐百合,但聞不到生命;嘴巴可以敘述經驗,但無法傳達真理。心是感官中的紐約、精神上的耶路撒冷,追求真善美的旅人需要的不是眾裡尋他千百度,而是打開心,然後驀然回首。

真、善、美是辯證的,在獲得超脫之前的追尋過程中,我們必須不停地揚棄昨日我,追尋原本是一場修煉,我們的課務不是尋找一個存在的東西,而是使自己成為一個有資格找到它的人。每一個初心者入門時都是駱駝,修行於荒山野嶺時則化為獅子,待他們成為嬰兒時,他們回到故鄉的池塘邊,發現真善美就在那裡,他們拾起它們,然後成為超人。

科學家追求真;宗教家追求善;藝術家追求美?

不對。

所有人追求真;所有人追求善;所有人追求美。

真善美不是真善美,而是無名的體悟,追求也不是追求,而是修煉與超脫。當所有人是所有人的時候,我們就踏上旅程,揚棄昨天,辯證自己,反璞歸真,然後回到起點,在出發前歇腳的石頭上找到人生的價值。

2.22.2011

洪蘭的自由意志

洪蘭最近在天下雜誌發表了一篇文章,「自由意志是個假象」,我相信這篇文章混淆了不同概念之下的自由意志,在引用時也犯下不經考察的疏失。(感謝Yen提供文章訊息)

洪蘭舉出兩個論點支持「自由意志是假象」的說法。第一個論點是,我們的認知、思考和決策常常被我們自己製造出來協助我們進行認知、思考和決策的工具所影響,而對於這些影響,除了聰明絕頂又關懷社會的腦科學家之外,其他人很少察覺。例如說,「語言學中有個有名的「語言相對論」(Linguistic Relativity):愛斯基摩人對雪的名稱有很多種,乾雪、濕雪、刮風時下的雪……,所以他們對雪的辨識比別人敏銳。他們創造了雪的名詞,這些名詞回過頭來改變他們對雪的認知。」;「緬甸文字在發展初期因沒有紙筆,只好把字用針寫在曬乾的棕櫚葉上,因為直線及轉角容易破裂,就以曲線代替,後來演化成一個又一個圓圈,是世界上唯一的泡沫文字。很有趣的是緬甸的民族舞蹈也變成手、腳、身軀都在畫圓圈」。

洪蘭關於愛斯基摩語的說法在二十年前被踢爆是誤傳,愛斯基摩人用來談雪的字,比起其它民族,並沒有多出多少。有趣的是,我會知道這則流言終結,是因為大二時語言學導論的課本有談到,而那本課本的譯者剛好就是洪蘭。洪蘭啊,你都翻譯完一本書了,為什麼不順便讀一下呢?

又,就算愛斯基摩人真的有兩百個描述雪的字眼,而且他們對雪的觀察比我們敏銳,憑甚麼前者就是後者的原因?如果你不是先發現一群蝴蝶其實是混雜了兩個品種,你會急著給他們取兩個名字嗎?如果愛斯基摩人沒有敏銳的觀察能力使得他們能區分兩百種雪,他們要兩百個描述雪的詞彙幹嘛啊?

再退一步來講:就算洪蘭提到的那些例子和因果關係都是事實,我也不覺得這類「影響」會在任何意義下危及我的「自由意志」。為什麼人有自由意志就代表人不能被語言影響?為什麼當一個民族因為習慣寫和畫圓圈因而也喜歡跳圓圈舞,他們就少了一點自由意志?洪蘭在這裡竄改了自由意志的定義,她討論的是一個就算失去了也沒什麼人會在意的東西。

洪蘭舉出的另一個支持自由意志是假象的論點,是我們的行為被我們的大腦決定(surprise!),例如,不同種族的幼兒學習語言的階段和步驟大同小異,就是因為他們的大腦結構都差不多。洪蘭提到的另外一個例子,應該是Benjamin Libet的實驗。這個實驗簡單說就是讓受試者坐著,盯著螢幕上繞著固定圓圈跑的紅點,並告訴他,當他決定要動手指的時候就動手指,但是他必須把自己「決定」要動手指的那一刻的紅點位置記下來(這樣Libet就知道受試者在意識裡做決定的時間)。結果,最後Libet發現受試者在做決定之前幾百毫秒,大腦中總是會先出現某種固定的神經脈衝。有人認為這個結果表示人沒有自由意志:你的決定不是你做的,是你的大腦做好了之後,再用某種方法騙你以為那是你自己做的。

Libet的實驗和後面延伸出來的這種主張在學界引起爭議,在實驗細節和推論上都受到批評,例如用受試者依據視覺記憶報告的紅點位置來計算時間有沒有問題、Libet給受試者的任務(動手指)太單純,可能使得其結果無法括及其它複雜決策、就算人的意識決定總是在腦決定之後,這到底會不會威脅自由意志...等等。甚至有哲學家主張,除非你是二元論者,或者除非你抱有跟現代科學不一樣的生理觀,否則你早就接受你的行為是出自你的大腦,而就算Libet的實驗成功,他也只是印證了你原來的想法,這對你來說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在這裡,洪蘭一樣有竄改「自由意志」定義的嫌疑,就算Libet的實驗完全成功(我沒有在跟這條,所以我對學界目前的共識不清楚),被證明不存在的那個「自由意志」到底是不是我們平常在乎的,甚至視為人際關係、倫理道德基礎的那個自由意志,還尚待釐清。事實上,我想,就連洪蘭自己也相信她這篇文章討論的自由意志根本不是我們在乎自己是否擁有的那種,要不然她在了解了那些研究結果之後,應該會心神不寧地睡不著(令祖媽竟然沒有自由意志!!),而不是安祥地寫幫天下雜誌寫文章。我之前曾經提到過,這個社會需要分析哲學的理由之一,就是在科學家因為概念混淆而弄錯(在這裡,我得補充:為了聳動而誇大)科學發現的理論結果的時候出來解解毒,我想這篇文章就是一個例子。(那個連結裡用的例子剛好也是自由意志,若是有興趣你可以點進去看看,我在裡面更具體地說明了哲學家可以如何在自由意志的概念釐清上提供幫助)

當然,洪蘭有可能根本不是想告訴大家「我們沒有自由意志!真是有夠糟!」她想說的就只是「我們的行為會受到我們使用的工具影響,並且,我們的行為是大腦決定的」。但是,為什麼在這裡她還要用「自由意志」這個誇大的詞彙?科學家不是應該實事求是嗎?

2.20.2011

不抵制韓國貨的經濟學結果

網路上流傳這樣一段關於抵制韓貨的文字:
Jack(化名):
我還記得,演藝圈中的藝人崔佩儀嫁了一個美國籍的韓國後裔,叫SAM,因此她先生的腦子其實是白人思想,他的看法令人深省。
有一次,他在吳淡如跟謝震武的節目中,說了一句: "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你們台灣人那麼愛看韓劇,那麼愛用韓國 的東西,在家我是一定不讓我老婆看韓劇的!!
當場來賓不解,問他為何?  他答道: "因為在韓國,政府規定電視跟廣播是禁止撥放台灣的節目,還有台灣的戲劇!那你們台灣買了一堆韓國的電視劇來放,每一台都是,還有連購物台都在賣韓國的產品,這其實是一個不公平的TRADE,你們自己都不知道!要是我是你們的話,我一定不買韓貨,不看韓劇,因為韓國對你們的態度是不對的! "當下說完,所有來賓起立為SAM鼓掌,還有人慫恿SAM出來競選台灣總統,這當然是鬧著玩的,但是若是當一個有良知韓國人都看不過去,親口說出這樣的話語時,我希望台灣人在經濟不景氣的最後,還剩有一點骨氣,還有一點尊嚴,還有一點臉皮!
拒用韓貨,拒看韓劇! (當然沒有骨氣的人例外!)
Jack大致上的想法是:韓國人從來不買台灣貨,但是台灣人愛買韓國貨,這樣的現象長久下來導致台灣人吃虧,因此,我們應該抵制韓貨。姑且不論這些關於台灣人和韓國人消費行為的描述是否屬實,我覺得Jack關於誰會因此而吃虧的說法,和我在經濟學普及讀物裡理解的不太一樣。

假設台灣人真的買了很多韓國貨,而韓國人都不買台灣貨,會發生什麼事?一個最直接的後果應該是,韓國人手上會多出很多新台幣,而台灣人手上都沒有韓幣,除了對方用來找錢的那些。這個時候,問一個問題:韓國人要怎麼處理這些新台幣?

三種可能:
  1. 韓國人把台幣用來買台灣貨。
  2. 韓國人把台幣用來買其它國家的貨物。
  3. 韓國人把台幣燒掉,或者鎖起來永遠都不用。
若情況(1)發生,根據Jack,才表示韓國和台灣之間達成公平交易,誰也不吃虧,當然,Jack會補充說,就是因為這種情況沒有發生,所以台灣是吃虧的。根據Jack的說法,真正發生的是(2)和(3)。

首先考慮(2),(2)可能有兩種後果,一種是處於交易鍊後端的某個國家最後把到手的新台幣拿來買了台灣貨,另外一種是,不知怎地,這些新台幣停在台灣之外的國際交易鍊的某一點不再移動(有可能是因為該國持有新台幣的人把新台幣燒掉,或者鎖起來永遠都不用,如同(3)所示)。如果第一種後果發生,這對台灣來說,跟(1)差不多:用台幣換來韓國貨,然後又有人用台幣跟我們換台灣貨,在這種情況下,看不出為什麼台灣人吃了虧。

(2)的第二種後果,跟(3)基本上是一樣的:我們用台幣跟別人換貨物,這些台幣接著就被別人壓著再也不使用。依照我對經濟學的理解,若這種情況發生,台灣人應該是賺到,而不是吃虧。金錢基本上就是貨物的兌換券,在交易中,輸出貨物的一方拿到金錢,這表示他以自己的勞力所得(剛剛售出的貨物)換到了可以兌換其它貨物的券,在這個時候,若他把兌換券收起來一輩子不用,那麼他就是白白地浪費自己的力氣生產了剛剛賣給人家的貨物,而沒有得到任何收穫。韓國人願意收集一大堆台灣製的貨物兌換券,而不跟我們兌換任何貨物,這難道不是我們賺到嗎?

唔,這是我的想法,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對的,希望對經濟學熟悉的人能提供意見。

2.19.2011

演化的詩歌


Ben Hillman模仿主日學校中孩子唱的聖詩,做了一個歌頌演化的版本,非常噁爛和好笑。

via BoingBoing

2.16.2011

哲學家,以及一般人眼中的真理和事實

每個學科都有自己的專有詞彙,這些詞會有時候會造成圈外人誤解或混淆,這是免不了的。而在哲學這種把研究焦點放在人類(包含沒念過哲學的老百姓)使用的各種重要概念的學科中,這種問題可能更嚴重,因為在這種情形下,哲學家使用的許多專有詞彙,剛好也是日常生活中常用的詞彙(例如知識、信念、意識、因果...),然而這些詞彙在老百姓眼中,以及在哲學家眼中的定義,卻又經常不同。

w9898775566在這裡問的問題,就是一個好例子:真理和事實有什麼不一樣?

對於有好好念形上學的哲學系同學來說,這個問題不難:真理(truth)指的是為真的語句或命題,事實(fact)指的是世界或事物實際上的狀態,這兩種東西一種是抽象的句子,一種是具象的狀態,打從本質上就不一樣(當然,多數哲學家相信一個句子之所以是真理,是因為這個句子正確地描述了世界實際上的狀態,所以真理和事實之間有密切關係,不過這也不會讓它們變成一樣的東西)。然而,別忘了我們現在是在回答一般人的問題,他好奇的是對於一般人來說「真理」和「事實」有什麼不一樣,而不是哲學家們自創的定義。而就算哲學家拿出自己圈內的標準定義,一般人大概也覺得沒什麼幫助。(如果你真的對哲學家討論的真理問題有興趣,可以看看「真理作為一個分析哲學課題」這篇文章)

哲學家最得意的,在真理和事實之間的截然二分(一個是句子,一個是事態!),到了街頭巷尾卻變得沒什麼用。原因很簡單,對於一般人來說,「真的」和「假的」這兩個描述詞可以用在句子上,也可以用在事態上:
「上個月有寒流,真的假的啊?」
「真的哦!」
這樣的對談對一般人來說是稀鬆平常,但在一些哲學討論的脈絡下,別人可能會要求你說清楚你要討論的是句子還是事態,只有在你要討論句子的時候,才可以用「真的假的?」這種問法:
「『上個月有寒流』這個句子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你要討論的是事態,就要換另外一種問法:
「『有寒流』這個事態是否在上個月發生過?」
這時候,一般人大概會開始抱怨哲學家為什麼要把單純的日常問答搞得這麼複雜。喏,我相信哲學家在哲學討論情境中對於概念使用的龜毛是有好理由的:這使得我們在極其細微的概念差異都會造成誤解的時候,增加討論效率,若你曾經加入任何有建設性並且有一定複雜度的哲學討論,我相信你也會同意我的看法。然而,我也同意在一般的討論脈絡下,不需要對於詞彙如此斤斤計較,並且,在以一般人聽得懂的方式說明自己的定義系統為何比較理想之前,哲學家也不應該強迫別人都要以跟他一致的方式使用那些詞彙。這就是為什麼我接下來要將哲學家的固有理解先丟開,轉而關注老百姓眼裡的「真理」和「事實」。

根據我對一般人的語言使用的理解,「事實」的日常用法和哲學家的理解差異不大,都是指已發生或正在發生的事態,例如我現在還在流鼻水、Macbook Air去年才剛更新、1+2=3等等。「事實」能不能用來指尚未發生但幾乎確定會發生的事態(例如:我20秒之後還是會繼續流鼻水),我認為有討論空間。

然而,一般人對於「真理」的運用,就比較微妙了。我在真理作為一個世俗問題這篇文章裡討論了其中一種一般人的真理觀。這種真理觀,大致上是「禪修有助於掌握宇宙的真理」這類句子所預設的,在上述文章中,我企圖推論這種真理觀沒有道理。

現在,我想討論的是另外一種一般人常用的真理觀,在這種真理觀下,「真理」和「事實」都是指為真的句子或真實的事態,但真理並不像事實那樣滿地都是,只有那些比較重要的、永恆的甚至神聖的句子或事態,才有機會被稱為真理。在一般的用法下,你不會說「Kris現在還在流鼻水」是真理,但是你有可能會認為下面這些東西(如果它們是真的的話)是真理:
  1. 世界是上帝創造的。
  2. 地球存在。
  3. 勘根定理
  4. 5721+32=5753。
  5. 生命的意義是X。
  6. 濫殺無辜是錯誤的。
  7. 百善孝為先。
以下,我分別討論我提到的幾個我認為的一般常見的對「真理」的期盼:

1.真理是重要的。例如,一樣是數學上為真的句子,勘根定理就比「5721+32=5753」之類的算式更像是真理。同樣的道理,你可能也會認為「地球存在」比「Kris昨天在流鼻水」更有資格被稱作真理,雖然它們是同樣為真的偶然語句

2.真理是永恆的。在這個意義下,勘根定理(或者「上帝存在」,如果你相信上帝是永恆的存在的話)就比「地球存在」更有資格被稱為真理。另外,如果你的相對主義傾向不重,或許也會認為「濫殺無辜是錯誤的」符合永恆的要求。

3.真理是神聖的(或者至少是善的)。在這種意義下,「真理」指的是那些為真的宗教教條,或者被你嚴肅地認可的價值或道德命題。

我認為這些描述大致上符合一般人對於「真理」的用法,當然你可能會質疑,這些條件之中哪些才是重要的,當它們衝突時該如何取捨,這我也不知道,或許一般人對於「真理」的用法本來就是模糊、歧義的,而就是這樣的模糊和歧義,使得我們在一般的脈絡下使用「真理」時常常需要加上額外說明,才能讓交談對象知道我們到底想說什麼。當然,在一些追求模糊隱晦的文學和宗教領域,這或許反而是好處。

2.03.2011

全面退稿期刊

全面退稿期刊(Journal of Universal Rejection)是2009年五月出現的一個新期刊,它的網站這樣介紹它自己:

全面退稿期刊的成立宗旨就是退稿,全面退稿。換句話說,所有投稿的論文,不論品質,都會被退稿。這個壞處滿明顯的,不過除此之外你還是有一些好理由丟文章過來:
  • 把文章投給我們之後,你不需要鎮日心神不寧擔心審核結果,因為你早就知道了。
  • 我們絕不會跟你收出版費。
  • 你可以跟同事說,你把文章投了給全世界審核最嚴格的期刊。
  • 全面退稿期刊是獨一無二的,光是投稿給我們就足堪稱為光榮之舉。
  • 你對你的稿件握有完全權利,就算本期刊的審核尚未結束,你也可以把同一份稿件投到其它地方。
  • 我們的審核結果常常在數小時內就出爐。
期刊網站下面還假仙地放上過去每一期的內容(achives),笑死我了。

台大桂冠獎,哲學徵文

這個消息拾元很久以前就跟我說了,不過我一直忘記寫。台大哲學系向所有台大學生徵文,獎金還不錯,題目有四個:
人文組:幸福是什麽?
社會組:性可以沒有愛嗎?
自然組:科學是「發現」還是「發明」了真相?
生命教育組:人生的意義是什麽?
這個刺激哲學思考的點子還滿有趣的,我也想看看台大的學生對於這些問題有什麼想法。不過我認為這個活動不但對於學生來說是挑戰,對於哲學系來說也是挑戰,因為他們必須多多少少對徵文比賽得獎作品的內容和風格背書。

一篇作品在徵文比賽得獎,這並不必然代表它的主張和立場和主辦單位一致(如果不一致,反而說明了主辦單位的氣度),但這些得獎作品之所以得獎,一定是因為它們的思路、論點、論述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主辦單位讚賞,因此哲學徵文比賽的得獎作品的內容,在哲學系作為不太被大家了解的系所的現況下,很可能被對於哲學系不熟悉的人有意或無意地用來在心裡定位哲學系(「哦,原來哲學系就是會這樣主張╱這樣想╱這樣推論...」)。

市面上多數徵文比賽要嘛是政府的八股活動(例如納稅徵文),要嘛是文學活動,在這些比賽中勝出的作品,大多具有以下特徵:
  1. 全篇使用超過5種修辭法。
  2. 要嘛沒有明顯論點,要嘛有邏輯謬誤。
台大哲學系要如何篩選作品,使得這場比賽的結果跟其它徵文比賽有所不同,以彰顯哲學系獨有的面對問題的方法和態度,我們過幾個月就可以知道。

我們這一國的拜年

各位無神論者、自由主義者、相容論者、自然主義者、道德反實在論者,以及最重要的,各位分析哲學家們:新年快樂,恭喜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