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口述、小說或者電影、動漫畫中的故事,都可以拆解成一連串對於事情狀態的描述。一般來說,我們會期望一則好的故事對於自己所包含的那些描述(特別是對劇情來說重要的那些)何以能夠在故事中為真做出說明。對於一則描述何以在故事中為真的解釋,有時直接來自於其它描述的為真加上一些常識,例如
(在《七隻小羊與大野狼》中,)為什麼大野狼最後死了?
因為牠滿肚子石頭,走路東倒西歪,最後掉到井裡。
然而,在一些比較龐大複雜的故事(特別是科幻故事)中,並非每則敘述的為真都可以直接從另一些敘述得到說明,例如
(在《新世紀福音戰士》中,)NERV地下為什麼會有個噁心巨大人形在那裡?它和造成第二次衝擊的光之巨人是同一隻嗎?
這個時候,對於有興趣回答問題的人來說,有一個可能的方法︰根據劇情裡的種種線索重建這個故事的世界觀,然後根據這個世界觀來回答問題。
一個故事的世界觀可能包含種種對於故事來說重要的背景資訊,例如故事中有哪些物理定律成立、有哪些異於真實世界的存在、在主要劇情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等。當我們在重建一個故事的世界觀,我們做的事情和科學家以及哲學家有一點類似︰我們試圖整理出一個理論,使得這個理論可以盡可能完美地解釋眼前的data。
在故事的分析上,什麼樣的理論不會是一個好理論?一個明顯且強大的直覺是,除非我們握有某些相關的線索(例如故事中常常不論上下文地穿插一些某個陌生男孩躺在床上的樣子,眼神呆滯,床頭有名牌「狗蛋」),否則
沒有光之巨人,沒有NERV,沒有第二次衝擊,一切都是植物人碇真嗣的想像(而且他其實也不叫碇真嗣,他的原名是「狗蛋」)。
絕對不會是被青睞的理論。
我們甚至不會認為它是一個夠格的懷疑論立場︰怎麼可能沒有光之巨人,沒有NERV,沒有第二次衝擊,一切都是植物人碇真嗣的想像?我可以承認桶中腦懷疑論對於我們關於真實世界存在的知識的證成是一個威脅,但是我一點也不覺得植物人的懷疑論對一般御宅族所提供的那些福音戰士的世界觀來說構成任何挑戰。
顯然,我們堅信一個故事不會虎爛到其實都是主角的想像。然而,這樣的信心能不能推廣到我們對於真實世界(以及其它大大小小懷疑論威脅的對象)的認識?我們能不能說,因為我們能夠肯定地說,福音戰士的世界觀並非某個男生在病床上想像一些噁心的東西,所以我們也能夠肯定地說,真實世界的樣子並非任何懷疑論的思想實驗所描述的那樣?
我猜不行。
當我們在推估一個故事的世界觀的時候,有一些預設是可以被合理地使用的,例如說,我們相信作者在構思故事時所使用的世界觀不會太扯,我們相信一個正常的有才華和野心的作者不會在好不容易想出了如此複雜的劇情之後用植物人的想像這種弱智方式來結尾。這樣的預設有道理,因為當我們推估世界觀,我們在進行的其實是對於作者創作時的想法的推估︰他為什麼要設定x?會不會和y有關?而一個作者通常不會希望因為寫出太爛的故事而被大家唾棄,或者被認為因為才華不足而沒辦法自圓其說,所以他對於自己的故事會給出合理的交代。
顯然,在懷疑論所奮戰著的那些問題背後,並不存在有一個有意圖要寫出有趣合理的好故事的作者(即使有,根據現況,我們大概也沒辦法從自稱最了解它的那群人得到什麼關於它的make sense的資訊)。因此,我們沒有那樣的預設可以用來排除懷疑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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