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示具有 學院陰謀論 標籤的文章。 顯示所有文章
顯示具有 學院陰謀論 標籤的文章。 顯示所有文章

10.07.2010

哲學流言終結:哲學是學問之母

「哲學是學問之母」,是一些哲學系學生在被別人以哲學無價值的論調戳痛後常用的反擊,我相信這種反擊要嘛明顯是錯的,要嘛無法用來作為哲學有價值的佐證,並且不管如何,都反而顯示當事人浪費了自己待在哲學系的光陰。

第一種定義

假設有一個氣急敗壞的哲學系學生這樣主張:
「哲學是學問之母!」
這時,任何具有基本思辨能力的人,第一時間的反應應該會是:
「『學問之母』是什麼意思?」
畢竟「學問之母」不是具有約定俗成的明確意義的日常詞彙,也無法依照字面理解。要是沒有進一步釐清,沒人能肯定說話者到底想說什麼。然而,可以確定的是,不管這裡的「學問之母」是什麼意思,它都必須包含一些很有價值的性質,使得身為「學問之母」的哲學偉大得能讓哲學系學生保住面子。

然而,「學問之母」到底是什麼意思?一個可能的定義是:
說X是學問之母,就是在說:X是其它所有學問的基礎,要是不懂X,你就不可能懂任何一個其它學問。
這個「學問之母」的定義確實夠偉大。如果哲學是這種學問之母,我相信任何人都不敢說哲學沒有用。然而,這個定義救不了我們的哲學系學生,因為在這種定義之下,「哲學是學問之母」這個主張是錯的。理由很簡單:就算你沒唸過哲學系,完全沒碰過哲學,你依然可以理解其它大部分的學問,甚至還學得很好,所以,哲學不會是其它所有學問的基礎。(當然,這並不代表哲學訓練無助於增加你的理解力和邏輯推論能力

有人可能會說,哲學是所有思考活動的總和,不管是數學還是心理學,都需要用到思考,所以哲學的確是所有學問的基礎,要是你不懂哲學,就不可能理解其它學問。我同意所有學問都需要思考,但這沒辦法替哲學系辯護。這裡的「哲學」被廉價化得太厲害,就算它擁有什麼了不起的性質,也不見得有辦法為哲學系學的那種「哲學」背書。

第二種定義

另一種「學問之母」的可能定義是:
說X是學問之母,就是在說:根據歷史,所有其它學問都是從X分化出來的。
在這種定義下,「哲學是學問之母」的處境和它在上面那種定義下的處境剛好相反:它應該可以算是真的,但即使如此,哲學也依然沒什麼了不起。

要是你回顧歷史,應該確實會發現,所有學問都始於哲學思考:探究運動和變化的物理學始於泰利斯和亞里斯多德;心理學之父是哲學家William James(另一個心理學之父則是騙子),剩下的我無法繼續列舉,因為我對科學史只知道這一丁點。

然而,就算所有學問真的都始於哲學,這又代表什麼?

讓我們換個方向,想想一門學問是如何誕生的:
  1. 首先,有一群人對一群特定的現象(物體撞擊移動)感興趣,想要知道它們是怎麼變化、為什麼會這樣變化。(好奇)
  2. 一開始,他們先亂猜,例如猜說是物體本身喜好的在宇宙中所在的位置促使它們移動。(古希臘哲學)
  3. 後來,幾個比較聰明的人發明了運動定律和相關的計算公式,他們擁有這些獨特的專業的研究方法之後,就不再瞎猜了,開始老實地計算和驗證理論。(物理學)
為什麼其它學問始於哲學?不是因為哲學特別厲害,而是因為在歷史上只有哲學缺乏獨特的專業的研究方法,在這種情況下,所有還沒找到自己的研究方法因此只好成天瞎猜沉思的人做的事情在別人眼裡看來都跟哲學家沒兩樣,所以他們就統統都被當成哲學家。「所有其它學問都始於哲學,因此哲學是學問之母」這句話不是在恭維哲學,而只是在說:哲學家做的事情看起來跟其它學問在最原始最簡單的時期做的事情差不多,要是你看到一個人在古希臘的大街上一邊沉思一邊喃喃自語,你基本上無法區分他是1.哲學家還是2.因為微積分和運動定律還沒被發明所以只好在那空想的準物理學家(事實上,這種活動上的相似性也造成古希臘雙主修哲學和科學的鼎盛風氣,事實上當時還設有專門給這些人修的「自然哲學學程」,但是這也跟哲學有多偉大沒有關係)。

第三種定義

第三種嘗試:
說X是學問之母,就是在說:被其它學問當作預設完全不加以質疑的命題,常常是X研究的對象,因此,哲學研究的,常常是作為其它學問基礎的研究方法和理論。
在這種定義下,哲學確實可以說是學問之母(雖然這顯示說話者的選字品味有問題):生物學家預設歸納法是有效的,但哲學家質疑;物理學家預設原子存在,但哲學家質疑;數學家預設「1+1=2」是毫無疑問自己證成自己的事實,但哲學家質疑。然而,就算這些都是事實,哲學為什麼就比較偉大?哲學家質疑別人預設的前提,不管這是源自於獨特的興趣,還是源自於對知識(超乎實際需要)的高要求,都是哲學家自己的事情,跟別人無關,也不會讓哲學家做的事情因此就比較有價值。

後話

我確實相信存在有有道理的,藉由哲學和其它學問的關係來說明哲學的價值的方法,例如說,科學家需要哲學家幫忙,才有機會知道自己的科學成果能不能作為人沒有自由意志的證據,或者哲學家讓科學家有明確的判準指認偽科學。但當哲學系學生以上面那些「哲學是學問之母」的主張為哲學護航,卻恰好說明了自己根本不了解哲學的內容,以及它和其它學問的關係,並且欠缺哲學訓練能帶給你的最珍貴禮物:搞清楚自己使用的概念,並做出嚴謹推論的能力。

這篇文章寫於聽說PTT SENIORHIGH版之前在戰哲學系並且稍微爬了文之後。基本上我同意caseypie在「有無哲學系的八卦?」討論串17652以及之後的大部分說法,而他的一些為哲學護航的對手則讓我感到丟臉。這篇文章第二個定義下的「哲學是學問之母」在該筆戰中被caseypie稱為「藍綠藻論證」:是起源又有什麼了不起?人的起源是藍綠藻,這樣有讓藍綠藻變屌嗎?

哲學訓練首重概念的清晰和推論的嚴謹,我認為caseypie在釐清概念和建立論證上的表現,遠勝其它大部分跳進那個戰場的哲學系學生。我一直希望大家以正確的理由尊敬和鄙視哲學,而非以錯誤的理由尊敬和鄙視哲學,然而有一些哲學生往自己臉上貼金還不知道自己露出多少推論破綻的嘴臉實在讓我不爽。

下一篇文章我要終結被caseypie譏為「大哲學主義」的主張,我相信那是跟藍綠藻論證差不多常見的哲學迷思。

2.19.2010

康德的性生活

以下轉貼自Pyridine
法國哲學家/作家的新書引用哲學家 Jean-Baptiste Botul 的作品 La Vie sexuelle d’Emmanuel Kant (康德的性生活) 批評康德. 問題是 Jean-Baptiste Botul 其實是幽默作家 Frédéric Pagès 虛構出來的人物. 詳情見此.

11.10.2009

後現代主義生產器



既然連物理學家唸了一些後現代的東西之後覺得天哪這些東西怎麼可能有人看得懂於是自己胡湊亂拼一篇無意義的文章投到後現代主義期刊結果還真的登上了這種事情都發生過,那麼有人知道了這樣的惡作劇之後寫了程式讓每個人都可以享受信手捻來亂七八糟論文的樂趣,應該也不奇怪。

Postmodernism Generator就是這樣一個可愛的小裝置,每次點進去,它背後那個我連名字都看不懂的語法運算器就會啟動,隨機生出一篇標題、段落、引文、註解一應俱全的論文。

例如我剛剛按出來的這篇《體裁的表述︰語意學家的對話與資本主義的新辯證理論》(Expressions of Genre: Semanticist discourse and capitalist neodialectic theory),就真的深奧滿點︰
...性別是不可能被定位的,傅柯說。不過,根據Cameron,與其說性的定位是不可能的,不如說是失敗的,或者徒勞的。然而,資本主義的新辯證理論蘊含,只要性別與實在之間存有可替換關係,意識就具備解構能力。Selby為語意學對話提出的模型的基本精神就是,觀察者的角色如同藝術家。
...“Sexual identity is unattainable,” says Foucault; however, according to Cameron[4] , it is not so much sexual identity that is unattainable, but rather the failure, and some would say the futility, of sexual identity. But capitalist neodialectic theory implies that consciousness is capable of deconstruction, given that reality is interchangeable with sexuality. The main theme of de Selby’s[5] model of semanticist discourse is the role of the observer as artist.

在某種意義下,脈絡辯證典範的前提,就是實在必須是集體無意識的產物。在《從零出發》一書中,Gibson檢視了語意學對話。然而,在《虛擬光芒》書中,他又拆解了前結構的符號理論。
In a sense, the premise of the dialectic paradigm of context holds that reality is a product of the collective unconscious. In Count Zero, Gibson examines semanticist discourse; in Virtual Light, however, he deconstructs prestructuralist semiotic theory.

然而,許多唯物論者關切那道架於性別定位和社會之間的橋樑是否被揭露。而其論旨,則被嵌於視語言為一種實在的後唯物的敘事典範中...
But many materialisms concerning the bridge between society and sexual identity may be revealed. The subject is contextualised into a postmaterial paradigm of narrative that includes language as a reality...
意見︰
  1. 註解裡面的那些references是真的嗎?我試了幾個,沒找到論文。

  2. 不知道有沒有人用這東西弄出來的文章投稿成功。

  3. 可惜這個生產器沒有關鍵字篩選功能,否則應該對一些同學很有用。

  4. 我試著用Google翻譯翻那篇文章,結果發現這類文章不但是人類認知系統的挑戰,也是翻譯軟體的挑戰。

10.08.2009

慈善原則被後現代給宰了

「...文化作為一個整體是流動且分裂的,當她的子系統(sub-system)互相摩擦,語言斷帶(language gap)就會產生且伴隨語意的勾芡,這樣的陣痛只能依賴修辭的模糊性來減緩。這就是為什麼隱喻並不只是作家和知識份子的黑話,而是包涵了中產階級、資本家、政治混蛋甚至乞丐的整個語言社群的公共對話場域碼(code of public conversational area)。這樣的場域之所以是公共的,並非是因為每個所屬其中的個體都持有互相開啟(open)的受苦詩學體驗,而是因為他們—作為子系統的常元(constant)—在互相積欠的異質同形(isomorphy)模型之間並不對任何一個函數(function)給出共通的解釋(interpretation)...」

/雞蛋糕大叔,《我沒唸過後現代的東西所以就自己亂掰》

分析哲學家容易有一種傾向,對模糊隱晦的論述沒有什麼耐心。他們沒辦法在不明確精準的文字面前待很久,他們會很快地承認自己看不懂,而他們之中比較沒禮貌的那些人,還可能會宣佈說,這串他看不懂的文字根本是鬼扯。

有人說,在面對後現代主義、結構主義那些類論述時,我們應該遵循慈善原則,即

我們應該盡量站在作者的立場,給予最大的同情心和力氣,前後推敲那神秘難解的字面,設法找到作者原來想要表達的意思,而不是在發現這篇文字模糊不清之後就宣告放棄。

我同意我們隨時都應該在一個程度上遵循慈善原則,這有助避免我們和真的有道理的論述失之交臂︰那些表達能力不好,或者行文習慣令人髮指的人,也可能擁有一些你會想要知道的想法。我們當然希望作者對讀者友善,用明確易懂的方法寫作,但是我們也應該對作者釋出一些善意,給那些講話不清楚,或者偏愛講不清楚話的人一點機會。因此,我同意,在面對晦澀模糊的文章時,我們應該適當地遵循慈善原則。

然而,同時地,我相信許多後現代主義者以及和他們有類似寫作習慣的人,根本就是在毀滅慈善原則,就像說謊的人毀滅信任原則一樣。

信任原則主張,

在大部分的情況下,我們應該相信別人說的話,而非把每個人都當成騙子。

這是支撐日常溝通的重要原則,如果沒有人遵守它,我們就不可能交換任何意見,因為沒有人會相信別人說的話。然而,遵守信任原則並非總是理性的,例如說,當你在森林裡迷路,不幸走進了傳說中每個人都是騙子的部落,如果你還堅持遵守信任原則,大概會慘兮兮。

我們遵守信任原則,是因為這樣的原則會對我們帶來好處,如果在某些情境裡,遵守信任原則會很慘,我們就停止遵守它。換句話說,有一些特殊的情境可以毀滅信任原則,例如身處每個人都是騙子的部落。

同樣地,我們遵守慈善原則,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則會對我們帶來好處,如果在某些情境裡,遵守慈善原則會很慘,我們就停止遵守它。

在什麼樣的情境裡遵守慈善原則會不得善終?慈善原則要求我們付出一定的成本(時間和精力)檢視自己面前的論述,而非輕易放棄讀它。在一個只有少數人會寫出模糊難懂的文字的世界裡,慈善原則是可接受的,因為它不至於使得我們花費太多成本去試圖讀懂可能根本就是鬼扯的論述。

然而,一旦這個世界裡行文風格晦澀抽象的人越來越多,遵守慈善原則的成本就會越來越高,最後,它將高到使得沒有人願意細讀那些模糊的文章,或者,像部份分析哲學家那樣,選擇性地忽略市面上的學術論述。

8.21.2009

A big pile of crap/pyridine

(這篇文章是pyridine寫的,原來發表在pyridine,作者搬家之後撤除。關於我自己對於張小虹文章的想法,請洽這裡

感謝 tzuhsien “推薦” 的文章. 作者是台大外文系教授 (!!) 張小虹.

這位台大教授 (!!) 注意到性跟科技有關, 而且她覺得她比佛洛伊德聰明, 因為佛洛伊德 “並未對此「幻聽」所可能連結的科技發展與文化想像有所著墨”. 要不是有她這種公眾學者, 我們可憐的大眾可能永遠也不會想到這麼高深的事.

首先, 現代社會, 有什麼東西跟科技沒有關聯? 你不妨試試, 舉出一個反例. 有些人連心臟的跳動都是機器在控制的. 我需要台大教授 (!) 告訴我性跟科技有關嗎?

整篇文章充滿了用專有名詞包裝出來, 但非常 trivial 的觀察. 如:

“當代的性愛自拍亦是科技所營造出來的視覺劇場,一個偷窺與暴露、觀眾與演員、看與被看相互交纏、持續接力的劇場”… 這不是廢話? 這句話講的就是 “科技讓人看別人跟看自己做愛”.

“總已被主流文化與主流市場的「視覺中心主義」所穿刺” – 這句話說的就是 “人很愛看東西”. 這是廢話. “視覺中心主義” 是個很奸詐的術語, 好像她 (跟其他 “學者”) 發現了一個別人不知道的事. “視覺中心主義” 在這裡的意義, 好像是說主流文化與主流市場有一種陰謀, 鼓吹大家把東西視覺化. 也就是說要是沒有所謂的主流文化, 人是不愛看東西的. 人本來世比較喜歡聽, 或是喜歡聞東西的, 或是喜歡舔東西, 或是西歡摸東西. 但就是不喜歡看. 那是受到主流文化的影響.

這是很任性的. 我們當然喜歡看東西. 我們的腦子在處理視覺的部份將近有一半之多. 靈長類動物跟其他哺乳類動物最大的差異之一, 就是視覺系統. 因為我們的彩色視覺, 演化讓我們犧牲了大部分的嗅覺系統. 使用 “”視覺中心主義” 一詞, 有何根據? 跟主流文化有什麼關係? Bullshit!

還有就是 title “人性始終來自科技”. 請問來自科技的 “來自” 什麼意思? 沒有科技就沒有性? Bullshit. “始終” 如和解釋? 科技發明之前沒有性? Bullshit. 我知道你可以坳到讓這句話聽起來比較不蠢, 只要從新把 “性” 定義成沒有人聽的懂得東西就可以. But what’s the point? 幹麼重新定義字?

佛洛伊德的部份更不用提了. 到底佛洛伊的的案例跟整篇文章有什麼關係? 佛洛伊德許多的案例, 後來考證的結果都發現是偽造出來的. 你不能把佛洛伊德說的事當真. 到底有多少類似的案例? 這位台大教授有沒有先確定一下有沒有統計資料? 沒有的話為甚麼可以用這個案例推導出 “性跟科技有關”? 診斷幻聽需要在控制的情況下作測量, 在電生理學工具發明之前, 有關幻聽的說法多半不可信, 怎麼可以道聽塗說, 引用佛洛伊德? 要是有某個催眠師報告他的客人在做愛的時候會想起被外星人綁架, 難道你會說性始終來自外星人?

最後, 整篇文章可以濃縮成一句話, 那就是 “性跟科技有關”. 我已經說過那是 trivial 的觀察, 但奇怪的是她沒說關係在哪. 推測作者的意圖, 當然就是精神分析. Bullshit.

Michael Shermer 在 “Why Darwin Matters” 書中提到, 前一世紀的重要思想人物有三: 達爾文, 佛洛伊德, 與馬克思. 這三人到了今天, 只有達爾文的演化論還值得一題. 另外兩個都已經被專門的學問給取代.

只有外文系還不知道這一點

6.18.2009

只是想捅你罷了

我以前曾經聽過一個阿凡提的故事,細節我忘了,所以就隨便掰︰
有個外交使節千里迢迢前來拜訪國王,國王聽說這傢伙來自一個強大且神秘的文明國度,為了以防萬一,就找阿凡提一起接待他。
大使入殿,向國王奉上得體的禮物,表明自己在祖國已經久仰阿凡提的大名,想要跟他切磋切磋。
國王命人佈置了最高級的會議廳,讓大使和阿凡提各據象牙桌的兩邊。大使朝阿凡提點頭致意,隨即舉起右手,露出兩根手指頭。阿凡提見狀,也舉起自己的雙手,露出九根手指頭。大使露出驚訝的表情,張開手掌揮了揮,阿凡接著伸出食指,狠狠地朝上空一戳...
一場會議就這此結束。晚上吃宵夜的時候,國王問大使說,阿你覺得我們家阿凡提如何啊?大使說,幹此人乃棟梁之材,我一開始比兩根手指頭說,天上有日月,他卻補充說,還有九大行星;我揮揮手質疑說,關於天上的這些細節我們還不能確定,他卻超強氣地表示,我總有一天會天元突破把它們搞清楚。
大使回家去了,國王隔天召見阿凡提,問他覺得這大使怎樣。阿凡提說嗯哼他只是個沒檔頭的小孬孬,開口就誇說自己可以一次搞定兩個女人,我說這沒什麼辣我都一次九個,他就嚇到了說靠這怎麼可能,我說你不信的話晚上過來我連你一起捅,結果他晚上還是沒來(失望)。
很多人認為這篇故事是在講阿凡提的機智,其實一點也不是,跟別人用暗語約一夜情還失敗是有什麼好機智的?這篇故事其實是在講,使用未經定義的符碼溝通,又自作多情地企圖為它們賦予深遠意義,會弄出多大的笑話。
這不是跟現在的一些文學、藝術、哲學評論很像嗎?對著自己也看不懂的東西硬掰生命意義、社會批判、人文關懷、哲學探討,卻搞不清楚人家其實只是想捅你罷了。

5.17.2009

張小虹︰人「性」始終來自於科技

台大教職員再度亂來了。

順便附上pyridine的評論

在那篇文章裡老佛又被端出來,我相信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是沒有科學根據的鬼話,如果你對我的論證有興趣,可以看看舊文章︰

9.23.2008

佛洛伊德︰你總是想幹你娘

v1.3

開放程式碼歡迎轉貼︰
<a href="http://phiphicake.blogspot.com/2008/09/blog-post_23.html"><img src="http://webmember.e-land.gov.tw/uploadimg/Userfiles/k/krisnight_200809221932372.jpg" /></a>

For the English version, check here.

偽科學

精神分析理論最明顯的特色就是巨大的彈性︰一樣的data,隨著分析者的心境以及分析者選擇的脈絡,總是可以有成千上萬種理論蘊含,且其中不乏彼此完全不相容甚至矛盾者,例如,做春夢可以被解釋成毫不掩飾的色慾、被壓在潛意識裡的色慾,甚至「因為主體太過於心無雜念而造成的他媽暴走式傾向大翻轉」。反過來說,經由精神分析師的巧手,同一個病灶也可以輕易地由完全不一樣的data推出,就如上圖所示(事實上,上圖所示的是,同一個病灶甚至可以由任何data推出)。

就稍微嚴謹的科學立場而言,任何持有這種特色的理論,都是完全無法被接受的。當一個理論擁有自由解讀data的彈性時,它也就有了隨意建立例外條件來避免自己被推翻的能力。因此,當精神分析師的預測或溯測出錯,他總是可以找到理由來為自己開脫︰
「師欸,您不是說小丸會因為壓抑的記憶而在兩年內出現憂鬱症狀嗎?」
「唔,看來這個潛意識實在是太壓抑了,連症狀都出不來」
換句話說,在我們找到可靠的方法觀察潛意識中那些被壓抑的東西(以及其它被精神分析宣稱可能會cause症狀的那些內在狀態)以前,精神分析結果無法經由實驗檢驗或推翻,精神分析結果沒有可證成性,就像算命一樣︰
「仙仔,您不是說小丸會因為命格僵硬在今年掛掉?」
「唔,看來這個命格實在是太僵硬了,掛都掛不掉。」
用科學哲學的詞來談的話,我們會說,這些理論對於ad hoc輔助假說的放縱使得它們自己完全失去可否證性

(update︰回應中有人提到,精神分析理論在遇到反例時可以做出有根據且並非自圓其說的自我修正。我相信這是錯的想法,我的理由見

然而,就是這樣的特色使得精神分析理論容易受到做文學和藝術的人歡迎,因為不管論者採取的立場多離譜、秉持的論點多詭異、想要建立的主張多反常,精神分析總是可以提供恰到好處的support,讓他們繼續過活。

這樣的現象當然不是好事,因為這代表了不僅僅寫評論的人無法分辨好的書袋和壞的書袋,讀文章的人也無法區分有道理的論述和壞的論述*1(要不然他們怎麼還混得下去?)。我們之中的一些人太無知,沒有能力進行分析,而另一些人則太寬容,沒有勇氣進行批評。這種現象的結果就是大家放縱偽科學和評論者胡扯,營造不利於培養清楚思考能力的教育環境(這些胡扯當然不見得和精神分析有關,例如這個),然後大家變得越來越笨。

作業

*1︰想挑戰看看自己有沒有辦法分辨有道理的論述和胡扯嗎?Try it!

貼紙

佛洛伊德你總是想幹你娘貼紙,歡迎一起幹。

banner190
<a href="http://phiphicake.blogspot.com/2008/09/blog-post_23.html"><img src="http://webmember.e-land.gov.tw/uploadimg/Userfiles/k/krisnight_200809201808481.jpg" /></a>

banner190eng
<a href="http://phiphicake.blogspot.com/2008/09/blog-post_23.html"><img src="http://webmember.e-land.gov.tw/uploadimg/Userfiles/k/krisnight_200809231117571.jpg" /></a>

5.22.2008

逼近真相與詮釋生命

先說一個關於一群人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人。

這群人各自有各自的工作,雖然偶爾會聚聚頭,像是吃宵夜的時候、誰誰誰跟誰誰誰結婚的時候,或者誰誰誰死了的時候,但是大致上他們大部分的時間都忙著作自己的事情。

在這群人裡面有一小群人,他們平常做的事情是觀察這個世界,找出一些可能比較接近這個世界的真實狀況的想法,然後敘述出來。這群人裡面當然有一些人比較會觀察和推理,比較能判斷什麼樣的想法比較有可能接近世界的狀態,也有一些人比較遲鈍,注意力比較差,比較容易犯錯和失敗。但是不管如何,這群人都推崇那些能夠對世界做出比較正確的描述的想法,以及提出這些想法的人。他們相信自己可以慢慢地累積對的想法,去掉錯的想法,然後越來越了解這個世界。這群人裡面有一些人負責觀察大自然裡的動物,這些人會告訴我們母猴子懷孕多久之後會生下小猴子、發現手腳沾上水蛭該怎麼辦;另外一些人負責觀察大自然裡的植物,這些人會告訴我們長得什麼樣的葉子不能吃、蘭花要怎麼養才會活...當我們遇上這群人,問他們說他們在做些什麼事,「我們在企圖逼近真相」他們會這樣說。

除了這群人之外,那群人裡面還有另外一小群人。這一小群人做的事情和前面那群人有一點像,他們也在累積某些想法,不過這群人累積想法的方法是作畫、寫文章、作詩歌、譜樂曲、跳舞或者雕塑。然而,這群人隱隱約約地有著前面那群人所沒有的苦惱。不管是這群人還是那群人,他們都很嚴肅地面對自己是如何活著的這件事,也常常思考自己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就是這樣的嚴肅使得他們覺得很苦惱︰「如果他們做的事情是企圖逼近真相,那麼我們做的事情是什麼呢?」

這些人都是很好面子的人,當自己在宵夜或是喪葬喜慶的場合,被別人問到自己在做什麼卻答不出來,他們都會覺得很丟臉,覺得自己沒有好好地正視自己的生命。

這樣的苦惱持續著,直到某一天,一個小說家在吃宵夜,隔壁桌的動物學家開口了︰「嘿,對面的,你平常在做些什麼呀?」小說家感到很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說「呃...我們企圖詮釋生命」想說反正沒人知道生命是什麼鬼,死無對證。

「嘩...」沒想到動物學家嚇得臉色慘白︰「詮釋生命欸,我的天,這麼偉大的事情,我們連想都不敢想!」

從此,小說家成為人人稱羡和模仿的對象。
從此,出現了很多人,當你問他他是幹什麼吃的,他會得意地說「我的工作是詮釋生命!」


詮釋生命*1,這個詞一直讓我很感冒。事實上,所有意義模糊、不知所云卻又看起來很帥的詞都讓我很感冒。這樣說吧,如果我要計畫一個陰謀,使得一個胡言亂語的理論或者一篇顛三倒四的文章成為老百姓們崇拜的對象,這個陰謀的第一步就是造一些意義模糊、不知所云卻又看起來很帥的詞來包裝它。

做文學的人常自詡為資本主義下的弱勢,受不到大眾的關愛。然而,雖然在物質上這些人佔不到便宜,但是在精神上一般而言沒人敢否認他們把持了心靈的聖殿︰要吃喝玩樂請找萬惡的科學家和資本主義者,想昇華精神挖掘靈魂,得先敲敲卡繆、余秋雨的門。

吃喝玩樂是什麼,不屬於第三世界的人們都很清楚,然而,昇華精神和挖掘靈魂又是什麼?

用來做解釋的語言和被解釋的對象之間的區分是清楚的表達的必要條件。「昇華精神」「挖掘靈魂」「詮釋生命」都是隱晦到不行的詞,就如舞團向觀眾介紹表演內容時不能光靠比手畫腳轉圈圈,如果想要讓別人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是什麼、有什麼用處,文學家也得暫時把修辭和隱喻放一邊,用白話好好地講、清楚地講。

所以,當創作者說自己在詮釋生命的時候,他到底是在幹嘛?






*1︰當然並不是每個傢伙都用一樣的詞,我遇到過的其它說法有︰
  1. 我在探討身體與環境之間(或者blahblah與plahplah之間,whatever)的關係。
  2. 我在書寫人與人之間的差異。
  3. 我在描述一種真實。
  4. 我在與生命互動。
  5. 我在「進入」社會。
  6. ......

這些說法有個顯而易見的共通點,就是沒有任何解釋力。每天都在磨練寫作的作家,怎麼表達能力還這麼差?


本文最初發表於我的舊網誌

4.22.2008

好理論、壞理論、捏造的壞理論

我之前發了一篇文章,討論精神分析大師Holand Asablue和精神分析家兼臨床治療師Chiby Gonnenoi的理論

然而,當你Google這兩個英文名字,大概會一無所獲,因為它們是捏造的。

連帶地,那兩篇文章裡所有的理論和主張也都是胡謅的、雖然看起來很有道理但事實上完全沒有根據的虎爛。

我想藉由這兩篇文章做一些觀察,希望能對為什麼大部分的人對於理論的根據判斷力這麼差這件事可能的答案多一點了解。



為什麼這兩個理論一看就該知道是沒道理的?
我們在很多情況下對於理論的好壞沒有判斷力︰端來兩個互斥的數學宣稱,我沒有辦法判斷哪一個是錯的,因為我看不懂它們;事實上,在某些情況下,例如兩個互斥的量子理論,就算我看懂它們,也沒辦法判斷哪一個是錯的,因為我沒有掌握相關的實驗證據。在資訊不足的情況下,責難一個人無法判斷理論的好壞,是沒有意義的。

然而,在很多情況之下,我們有機會不依賴相關的資訊就能判斷一個理論是好是壞,Asablue和Gonnenoi大概就是最好的例子。(下面兩段是對於之前文章的summary,有閒的人先看看原文也不虧)

根據Asablue,我們在面對缺乏思考能力又具有固定的行為機制的東西時所感到的恐懼(以下簡稱「刻板恐懼」)其實是現代人基於對於工業的、科學的硬質社會的厭惡(以下簡稱「硬質厭惡」)所作的反動。然而,Asablue注意到並不是任何硬質厭惡都會造成刻板恐懼,對於那些違背前面的主張的例子,他解釋說那是因為他們的厭惡情緒在潛意識裡被壓抑了。而對於另外一些違背他的理論的例子—那些擁有刻板恐懼但是沒有硬質厭惡的人—,他解釋說這是因為他們受到了別人的硬質厭惡的威脅,害怕自己所習慣的硬質社會遭到毀滅的這種情緒經過潛意識的轉化形成刻板恐懼。

總的來講,Asablue認為刻板恐懼的來源是硬質厭惡,然而,Gonnenoi的主張卻完全相反。根據Gonnenoi,硬質厭惡並不會造成刻板恐懼,只會造成對於缺乏思考能力又具有固定的行為機制的怪物的無動於衷(以下簡稱「無動於衷」)。而對於那些確實存在著的具備硬質厭惡卻沒有無動於衷甚至反而產生刻板恐懼的例子,Gonnenoi解釋說這是因為要嘛這些人的厭惡只是假厭惡,要嘛這些人的反動情緒沒有在潛意識裡浮現。

把兩個理論攤開來看,我們會發現一些tricky的地方。
Asablue︰
  • 硬質厭惡會造成刻板恐懼。
  • 如果一個人既有硬質厭惡又有刻板恐懼,這個人的刻板恐懼是源於硬質厭惡在潛意識裡的反動。
  • 如果一個人有硬質厭惡卻沒有刻板恐懼,是因為這個人的硬質厭惡在潛意識裡的反動被壓抑了。
  • 如果一個人沒有硬質厭惡卻有刻板恐懼,是因為別人持有的硬質厭惡對這個人造成潛意識層次的威脅,進而轉換成刻板恐懼。

Gonnenoi︰
  • 硬質厭惡不會造成刻板恐懼,而是造成無動於衷。
  • 如果一個人既有硬質厭惡又有刻板恐懼,而非無動於衷,這是因為要嘛這個人的厭惡只是假厭惡,要嘛這個人的反動沒有在潛意識裡浮現。
  • 如果一個人有硬質厭惡而沒有刻板恐懼,代表我說對了。
  • 如果一個人沒有硬質厭惡而有刻板恐懼,也很正常,因為後者不是前者造成的。
Tricky的地方就在於,這兩個理論在基本想法上完全互斥,但是卻都能夠解釋對方能解釋的所有現象。而且,雖然它們對於同一個現象給出不同的解釋,但是這些解釋的相異點完全發生於潛意識層次,換言之,我們沒有辦法以觀察得知哪一邊的解釋是對的。這兩個理論只有其中一個可能為真(當然可能都為假),因為一個人的刻板恐懼不可能完全既由這個人的硬質厭惡所造成,又受到來自於硬質厭惡的反動情緒所抵禦(我後來想想,人這麼複雜的動物,搞不好這種情況真的是有可能的,不過即使這種情況出現,也只代表他們兩個都錯了)。面對一對只有其中一個有可能為真的理論,要看看它們哪一個比較有道理,當然是先檢查他們哪一個的反例比較多,但是一看之下我們發現這兩個理論都沒有反例︰它們在各種情況之下都各有一套說法可以自圓其說(Karl Popper在這裡就會打住,然後不爽地說「你的理論根本不具有可否證性(falsifiability)啊,醬還談個屁!」接著翻桌而去)。於是我們只好檢查他們在各種情況下所作的解釋,然後我們發現,這些解釋(例如「硬質厭惡在潛意識裡的反動造成刻板恐懼」或者「硬質厭惡的情緒在潛意識裡沒有浮現,因此沒有造成刻板恐懼」)本身為不為真根本無法檢驗,因為沒有人知道潛意識裡發生了什麼事。於是,雖然我們知道這兩個理論只有一個可能為真,但是我們沒辦法知道該青睞哪一個。

兩個互斥的理論實際上一樣有道理,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因為這代表了這兩個理論一樣沒道理︰我們不持有任何理據青睞其中任何一個。更糟糕的事情是,依照Asablue和Gonnenoi那種從潛意識裡挖出所有的解釋的作法,只要有充分的時間,我們事實上可以創造出無數個彼此互斥而跟他們的理論一樣完全沒有反例的理論。在這樣的情況下,結論很簡單︰或許我們可以經由量化統計知道硬質厭惡和刻板恐懼之間有沒有相關性(correlation),但是關於這樣的具備相關性或者不具備相關性的現象,對於任何基於潛意識的解釋,我們都沒有理由接受它,因為我們無法判斷,比起其它千千萬萬個與它互斥的(至少,潛在的)理論,它有沒有比較好。



然而,Asablue和Gonnenoi的假理論放了快兩個星期都還沒被熱心民眾踢爆,我想可能的原因有幾個︰
  1. 根本沒人認真讀它。

  2. 在大家心裡我形象良好,不像是會惡搞、會瞎鬧、會亂寫文章捉弄人的人。

  3. 那篇文章裡氾濫著很帥的術語們(我自己特別喜歡那個「pseudo-abomination」),又引用一堆著作、評論,權威性非常逼真。

  4. 現代文人吃飽撐著,沒事就喜歡批判社會、婊科學。在這樣的情境裡,不管一個主張有沒有道理,只要暗示一下冰冷的科學和無情的社會結構對人的壓迫和欺凌,就能讓左派份子興奮得像聞到血的鯊魚。而在砲火飛去的那一邊,弱勢又口齒無力的科學家們就算覺得被冤枉,也不敢回罵。

  5. Asablue和Gonnenoi的分析符合我們在概念類比上的直覺。「硬質社會」這個概念和「缺乏思考能力又具有固定的行為機制的東西」這個概念有共通點;「厭惡」和「恐懼」也很類似。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對於缺乏科學思考能力的人來說,直覺上,「對於硬質社會的厭惡」和「對於缺乏思考能力又具有固定的行為機制的東西的恐懼」之間有因果關係也是想當然爾的事情,一點也不違和。然而,這種直覺完全不可靠,因為兩組概念之間能不能類比跟它們所指涉的事態之間有沒有因果關係是幾乎沒有因果關係的。概念之間能不能做類比,端賴於在人的理解中這兩組概念相不相似。因果關係不存在於概念之間,而是存在於概念所指涉的事態的物理結構之間。一對事態的物理結構之間的關係,能靠理解指涉這對事態的那些概念之間的相似性來掌握的是少之又少,否則科學家坐在沙發上想想哪些概念跟哪些概念能類比就可以知道理論正不正確,不需要這麼心酸地做實驗。




下面提供幾個對於辨認理論的好壞可能有點幫助的方法︰
  1. 看到掛有「後現代」、「精神分析」之類名號的理論或學者,就直接忽略它們的內容或發言。然而,這個方法是個不完整的方法,因為並非所有胡說八道的理論都會掛著那些招牌。

  2. 問問自己,如果這個理論是某個人胡謅的,自己還會不會相信。這個方法有助於消除權威的影響。問問自己,如果這個理論使用的概念統統被換成意思一樣但是比較蠢的詞,自己還會不會覺得它很有吸引力。這個方法有助於排除品味的影響。

  3. 想想看,這個理論的為真是不是依賴於世界的狀態,說一個理論的為真和為假依賴於世界的狀況,就是在說如果世界變得不一樣,這個理論的真假值會改變。理論的工作是藉由描述世界來解釋現象和回答問題。如果一個理論描述了世界,那麼這個理論的為真會依賴於世界的狀態,因為如果世界在某些特定面向上和現在不一樣,這個理論就不會是對世界的正確描述。例如,如果其實基因不存在,物種的演化並不是藉由遺傳和變異,而是依賴上帝每隔幾百萬年彈彈手指施展神力,那麼演化論就不會是真的。所以,如果一個理論的為真不依賴於世界的狀態—不管世界變得怎樣,我們都找不到因此比較支持它或可用來推翻它的證據,那麼這個理論就不是一個對世界的描述,無法被用來解釋現象和回答問題。最好的例子或許是黑格爾的主張「宇宙是絕對精神」,沒有人知道絕對精神是什麼東西,沒有人知道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這個主張會為真,在什麼情況下這個主張會為假,這樣的主張沒有認知意義。

  4. 想想看,這個理論在現況下有沒有可能有證據佐證。依據現在的技術,精神分析界的理論和宣稱是幾乎不可能找到證據的,對心理學家來說,要知道嬰兒到了幾歲才能分辨媽媽的臉,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是我們到底要設計什麼樣的實驗才能知道一個人的某種特定恐懼反應是源於幼時被欺凌的記憶還是對於社會的反感?如果這種實驗做不出來,為什麼有人能言之鑿鑿地談論潛意識、壓抑、源自性衝動的攻擊傾向?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證明至今大部份精神分析學者使用潛意識做出的對於人類心理狀態的解釋都是建立在不可靠的概念類比(「硬質社會」和「缺乏思考能力又具有固定的行為機制的東西」、「厭惡」和「恐懼」)上、完全沒有實驗根據的主張。

  5. 想想看,自己能不能想到任何這個理論的競爭理論X(X是Y的競爭理論,若且唯若X和Y對於它們企圖回答的是同一個問題,而且它們不能同時為真),使得X比起Y來可信度差不多。Asabluism和Gonnenoism就是兩個彼此競爭而可信度一樣高的理論,它們一個主張我們對硬式社會的厭惡會造成我們對具有固定行為的東西的恐懼,另一個主張我們對硬式社會的厭惡不會造成我們對具有固定行為的東西的恐懼,而是無動於衷。只要一個理論和它的競爭理論的可信度一樣,不管是一樣高或者一樣低,都蘊含一個理性的人在面對進一步的相關理據之前不應該貿然相信其中一個。事實上,如果一個理論是沒有根據的理論,我們通常會找到一狗票跟它有一樣可信度的競爭理論,例如神創論和「義大利麵妖怪創世論」、「關東煮精靈創世論」;Asabluism和Gonnenoism的理論。



本文最初發表於我的舊網誌

3.22.2008

探討「探討」

人文學的討論裡常常會出現一些時髦但是定義不太清楚的字眼,例如「反動」、「異化」、「制約」、「物化」、「解構」。在最初出現的脈絡中,或許這些詞都有明確的意思,但是隨著以訛傳訛和濫用的擴大,最後都變成了含意模糊歧義性高而且適用範圍極廣的概念。我非常討厭這種情形以及在這種情形下利用這些詞來打迷糊仗的人。

pyridine曾經在文章裡談到過「制約」的濫用,那時候起我便很興奮地開始列詞彙的清單,打算哪天把那些我覺得不清不楚的使用這些詞的情況一次幹譙完畢。不過我最近逛了一些關於設計的網站,發現還有一個詞有著有趣的用法︰「探討」。

我相信「探討」並不像是上面提到的其它詞,是基於理論需要而被創造出來的概念,不過它依然有著濃厚的學術味道︰當你召開了一個關於校園男女之間互動情況與倫理的討論會,在宣傳的時候你會說這個會議是要探討校園中的兩性關係;現在搞得我焦頭爛額的國科會計畫內容是關於塔斯基真理論的理論蘊含和適用範圍,當我的同學問起,我會回答說我的論文是在探討一個真理理論。在大家所熟悉的一部分的使用當中,「探討」這個詞有著將研究對象刻劃清楚,並且分析問題找出解決方法的意思。

然而,在電影、文學、藝術這塊領域,我發現「探討」可以在一些比較不一樣的脈絡下被使用。當我們說某部電影是在探討美國的種族問題的時候,不一定代表這部電影帶來了對於種族問題的分析或者解決方法的提案,它做的事情可能只是讓種族問題浮現在那些比較敏銳的觀眾心裡。當我們說某本小說是在探討父女關係的時候,它不一定能提供關於父親和女兒的關係任何面向上的任何分析,它很可能只是顯現了一個家庭裡父女互動的個案,讓讀者看小說的時候順便想到一些相關的事情或問題。設計橡膠熊皮地毯的藝術家可以宣稱自己的作品是在探討殺害動物的問題,但是事實上這片地毯並不具備任何關於分析或解決問題的提議,它只是讓一個聰明的人看到它的時候想起殺生問題。

當然這些東西也可以被設計得比較符合「探討」在一般脈絡下的用法︰我們可以把人權理論、關於家庭權力的社會學研究成果以對話或者其他方式放進電影和小說裡,我們也可以把亞馬遜叢林隨年代萎縮的地圖和相關企業工廠的成長曲線用有創意的方式刻劃出來。但是不能不承認的是,對於大多數的導演、文學家和藝術家來說,當他們說
我的作品x是在探討y
的時候,他們的意思其實只是(只能是)
我盡量把x設計成使得看到他的人會想到y
而這樣的功能跟「探討」的原意是天差地遠。

「探討」這個有深度的詞彙在各種評論裡的出現抬高了創作產業的身價和形象。但是一部作品是實實在在的分析了問題並提出有建設性的方案,或者只是讓觀眾聯想到問題,決定了這些評論是平實的還是吹捧的。


本文最初發表於我的舊網誌

1.21.2008

知識的騙局—難懂與無法理解

學科的成果是累積的,一般來說,當一個領域的研究越來越細,會出現越來越多的術語和概念。這些術語和概念在學術上是有用的,因為他們可以幫助學者在思考和討論的時候節省很多時間。但是這些術語和概念對初學來說會造成一些阻礙,因為沒有事先學過的人很難一下就猜到他們的意思進而進入狀況來理解。

剛接觸一門領域時,我們通常要花一些時間理解這門領域常用的術語和概念,而探究的越深入,我們需要學習的術語和概念也會越來越多且越複雜,這基本上在任何嚴謹的學術研究裡是無可避免的。

值得慶幸的是,不論一門學問裡有多少為了研究和討論的方便而創造的新術語和概念,只要這門學科裡的東西是真材實料,而且寫文章的人也並非草包,他們一定可 讓一個智力正常的人看懂自己在寫什麼(比方說,只要把所有初學者看不懂的術語和概念用一般人知道的概念加以定義就可以了,在一個嚴謹的學科裡,學者會力求 讓自己所使用的所有概念都成為可被定義的,不然不但一般人看不懂,他也無法跟同僚溝通討論)。

但是,並不是所有做學術的人都吃這一套。

道金斯在接受John Brockman的訪問時說到,物理這東西因為太困難,導致出現一些學者專門致力於想辦法把一些艱難的概念解釋得簡單一些,而有一些學術研究的題目事實上很簡單,卻死命地用一些深奧的概念和術語裝飾自己,深怕被人家看懂。*1

在學術界這是一個令人難堪的事實,不過很不幸地它依然存在。

...
十幾年前,兩個物理學家Alan Sokal和Jean Bricmont寫了一篇論文投到美國的文化研究期刊《社會文本》
(20070920更正︰我搞錯了,那篇文章是Sokal一個人寫的。)

那篇論文名為〈逾越邊境—朝向一個轉型的量子重力詮釋學〉,主張有一個獨立於任何感知主體的世界存在,內容大量引用當代知名的許多後現代主義者著作中的段落及概念。

〈逾越邊境—朝向一個轉型的量子重力詮釋學〉被《社會文本》刊出之後,Sokal和Bricmont公開表示那一篇論文純粹是亂寫的,是一個實驗性的惡作劇。

驚訝嗎?學術就是如此令人傷心—Sokal和Bricmont胡亂抽取那些後現代主義者寫過的文章段落和說過的話,加上自己的號洨拼湊成一篇深奧但是沒人看得懂的文章(因為它根本不具有可理解性),然後這篇文章登上學術期刊。(關於此事件,詳情可洽wiki或陳瑞麟《知識的騙局》審定序

Sokal和Bricmont事後整理這次事件的過程和他們的看法動機,出了一本書《Fashionable Nonsense》,中文譯為《知識的騙局》。書中另外節錄了許多後現代主義者如拉岡、克莉絲蒂娃、布希亞等人的文章,指出他們牛頭不對馬嘴地使用連自己都不懂的科學術語及概念的情形以及論述中莫名其妙的地方。

Sokal和Bricmont用行動證明了學術界的確有一些昧著良心用無言亂語來欺騙政府和某些喜歡附庸風雅的文教人士。在《知識的騙局》導言裡,他們說:
『我們並不是要抨擊哲學、人文或社會科學整體…我們想要提醒在這個領域從事研究的人,特別是學生,提防某些顯而易見的吹噓騙術…我們將以許多例子證明,如果作品看似無法理解,最好的理由就是它確實毫無意義。』
值得注意的是,若我要裝模做樣讓別人以為我很深奧,不一定必須使用艱澀的術語和複雜的概念,有時候毫無邏輯的胡言亂語和氾濫的修辭法也可以達到這樣的目的。

當然這並不是說所有因為艱深複雜的術語或概念或修辭而使人無法理解的文章都是在胡言亂語。有時候作者是真的想要說一些事情,只不過礙於自己表達能力不好或者對文字的病態依戀而使得文章變得很不容易搞懂。

當我們看不懂文章的時候,我們可以想一些方法去幫助自己,比方說上網或者去圖書館找資料,或者和學有專精的人討論等等。但是我們依然要把一件事情放在心裡—當我們窮盡任何方法依然看不懂文本的時候,並不一定是我們太笨,有可能是因為那文章根本就沒人看得懂。

...
我們系上的王文方老師是做形上學的,他不但可以把當代分析哲學界的幾個重要的形上學論題寫得如《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這般簡單,連刊在台大學術期刊上的論文都能讓我這樣的大二學生看懂(即使有一些人看不懂邏輯符號,也可以很容易地在邏輯教科書上找到幫助)。

費曼曾說過,「如果我懂相對論的話,我一定可以在兩小時內讓一個大一學生懂它」。
一個好的學術工作者,不但不會裝模作樣把自己的文章搞得很難,反而會絞盡腦汁改進自己的論述方式讓別人能夠容易地看得懂,因為當一個人肚子裡的確有東西,他就不用打腫臉,而且和能夠理解自己的想法的人討論和交流,是學術研究帶來最快樂的事情之一。

...
有一些人抱怨說尼采或是黑格爾難懂。我猜這個問題大概有幾個可能的層面。一個層面是,最好解決的,我們自己的基礎知識或理解力不足。另一個層面是,有些人寫東西本來就不是打算要給別人看的,像是尼采,我記得現在市面上找得到 的書都是他妹妹在他死後把手稿翻出來出版的,尼采本人或許只是把他們當作心情日記寫一寫,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實在找不到什麼理由譴責他。第三個層面是, 或許有一些東西它比較屬於人家在說的「意境」或是「體悟」,有些人會宣稱說,大師寫的東西我們看不懂不是大師的錯,因為大師寫的是大師體驗到的意境,意境 本來就無法用語言確切描述,因為語言是人造的,被人的認知能力限制住了(不管那是什麼意思)。

不管實際上出現的層面是哪一個,我會這樣回應︰理論是為了要解決問題,一個人想到了很有用的獨創理論當然可以很唱邱,他可以盡力把理論論述得簡單讓大家可以搞懂,讓學術因此而進步,他也可以把理論弄得很難,沒有人看得懂,然後會有一些智障反而因此而崇拜他。

而我們呢?我們處在一個尷尬的環境裡。第一,我們想學到真正的不摻水的學術理論,我們不想浪費半輩子用來試圖理解那些不具可理解性的文章;第二,但是我們 又常常不太清楚哪一些理論是「看不太懂,但是講道理而且的確有在說一些東西」;哪些理論是「看不太懂,而且事實上是胡說八道」。
我建議,如果原po本來就不打算給圖,我們也不需要巴巴地推文要真相,更何況那可能只是篇豪洨文,小西門站2號出口旁哭紅眼睛的正妹根本就不存在!!

理論是為了要解決問題,即使我們看不懂手邊的理論,只要那個問題是個學術上重要的問題,我們一定還有一大堆其他的理論可以讀。而研究同一個問題的學者在著 述時一定會互相提及,甚至互相辯論。如果一個理論是有道理的,我們一定可以找到很多關於這個理論的註解或批評,而且這些註解或批評通常也會是有道理的、可 以看懂的(如果一個理論是有道理而且重要的,比方說羅爾斯的正義論,那麼幾乎所有有道理的討論社會正義的文章都會討論它)。換言之,如果有一個理論我怎麼 讀都讀不懂,而且我找到的所有關於它的評論和註解我也都是怎麼讀都讀不懂,那麼這個理論八成就是個fashion nonsense。

而如果那篇文章讓人看不懂,又堅持自己講的是無法言說的「意境」,或者堅持自己是「使用修辭來彰顯文字的力量以碰觸真實」,那我想說,資源放錯地方就變成了垃圾,學術圈是用語言和定義溝通的地方,不能言說只能意會的東西請滾回神壇、教堂或廟宇,洗練文字到一般人都看不懂的傢伙請滾回文學圈。



*1. 第三種文化, John Brockman, 天下文化, p.12



本文最初發表於我的舊網誌